此刻,自囚于这座陌生的城里,有一些些清醒;有一些些孤寂;有一些些酸涩;有一些些欣喜,说不清的、更复杂的情绪,像这迷离着飘于我手指上方的烟雾,缭拨着我不安的灵魂。很难想像,我怎样慌乱的演绎了一个零碎的故事?我怎样败落了我的爱情?都是我的错,从爱的那一刻。
以撒的出现,在我的生命中绝对是个传奇。我都不能相信,像我这样一个理智得近乎残酷的女人,竟会这样爱。
以撒决定见我了。一个月前,他将电话打进直播间,嘲笑我说“空谈感情的人,几乎都没有爱过,所以,才能看得清,才懂得掌握进退的时间,就像模拟炒股一样”我很窘迫,只能说着“窥一斑而知全豹、落叶知秋”等等之类的话,以期他能放弃这种咄咄逼人的语气。只是,他那颓废与不屑的声音里,有着一种穿透般的苍凉,特别是在夜里,让人阵阵的心慌。
很奇怪,人们会爱上、或是依赖一种声音,就像我的听众喜欢我、我喜欢上了他一样。以前,也并非没有如此难缠的攻击者,只是,我总能平和着,不会像今夜如此狼狈。而今夜,有雨。他的最后一句话是“这是男人伤心的方式”我有一些知道,他的感情出了问题;我又不确定,他这种人会不会有感情。我以为,他跟其他人不会有所区别。过了今夜,就算我的心再怎样不宁静,一切都不会干扰我—干扰我的生活和思维方式。于是,走出台里的时候,我呼了一口气,连同他带给我的糟糕情绪。
让人莫名其妙的是,躺在床上的时候,我想起了这个声音,也接连联想起声音的主人—他。他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呢?我甚至产生了错觉,他就是那个每夜守在收音机旁,聆听我的人;他就是那个会在某天,突然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和我有关系的人;他就是那个能够掌控我,让我甘心屈从的人;他就是那个让我再也不想爱自己,只想给予的人
当他将电话第二次打进直播间的时候,仅仅的一句“喂,你好”我就知道,我的陷落。
“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我竟脱口而出。看着导播阿米的惊讶表情,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听众朋友们非常关注你上次的那句‘没爱过的人对感情的描述就如模拟炒股’,可以再讲一些你的见解么?’’我的工作不允许我带有任何的个人感情色彩。
“这次不谈感情。”他说。
“这两天我有事,所以没听节目。今天的话题是什么?”他有种风尘仆仆的疲惫气息。这倒是削弱了一些他曾经的盛气凌人。
“今晚的话题还是与感情有关,叫做‘怎见旧爱?’”我有些尴尬,好像要故意揭人伤疤似的。
他沉默了片刻,即而说道:
“感情是时间的宦官”他对感情总是有着神奇的阐释。我越来越强烈的知道,他是有故事的人,我以为这跟我没什么关系。
我很循规蹈矩的做这档专栏节目,在固定的时间,用固定的心情,和固定的语气,谈“谁爱了,谁不爱了,谁受伤害了”偶尔也客档某一时段的新闻类节目。做dj可以满足一个女人的虚荣心,会有那么多的人关注你,在声音里,在才情里感知你的一切。所以,我并不奇怪以撒是如何得知我的电话号码的。
一个人的生活是很随意的,洗完澡后吃饭和吃完饭后洗澡并没有更本质的差别。看着除我之外再没有活物的屋子里,cd堆放得零乱,音乐是顺着杂物的空隙钻出来的,气喘吁吁的样子;书架上摆放着我以为我一定会拜读,如今却灰迹斑斑的书籍,很替它们惋惜。夏夜九点的天空,有一些些浮躁,空气散播着暧昧心情,懒懒的贴着肌肤。以撒打来电话,说:
“来吧,有几个朋友要聚一下。”
是一种感觉?还是必然?我应和得就像我们已经认识了多年,这次不过是一场平凡的聚会。
第一次相见,是在郊区的他的家。我坐了两个小时的车,从城市的这端滑向另端。因为是要去见他,所以,我有心看了车窗外的风景,美得如同我的心情。宁静的护城河像一条指引方向的徽标,正是沿着它,我看见了我的爱情。
在那群人里,我所有感觉的指向落在一个人身上—那是一个看上去有些放荡不羁的、左耳戴着耳环、并在随意的摆弄着小手指上的戒指的男人。这种奇特,像是与凡俗的一种抗争,突显了叛逆、不屑和无奈。他一脸的不在乎,看着我,摇了摇头。我以为这代表否定。我尽量让自己显得狂野与娴静,因为,之前,谁知道他是我的爱情?谁知道我们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谁又能知道结局就叫做“难爱”?如果我知道,我是不会去见他的,真的。
我是从他的朋友那里听一些关于他的碎片,大概是:他小有成就过,是那种随随便便的成功,因违约、赔偿,他又一无所有了。现在,除了他是他自己的,他没有任何。房子是朋友的,生活费用也都是朋友的,他颓了。
我喜欢高尚的无产者,没有那种庸俗的骄傲,不用费尽心力的去争求与施舍。于是,不是为了悲悯,我和以撒上了床。
我并不担心我们的改变会不同于从前,我是指发生关系之前和之后,就像我们的相见,不存在任何目的与希望一般。我以为,这都不会改变,所以,第二天早上,我站在他家的楼下,深吸了一口气,对自己说“这是梦,或只是回忆”然后,心安理得的回到了家里。
还是有一些失落的,他在我的耳边说:
“你并不很漂亮,但我知道,这正是我要的感觉。”
他不恭维也不承诺,他不相送和做亲昵动作,我想,我们完了,第一次和最后一次。
我是有着庸俗的矜持的,用极度的想念和消极的等待。我期盼过,躺在我身边的电话会疯狂般的响起,然后,我故做轻松的抚平它的慌张。好在,它真的响了,我也真的故做轻松了。以撒有些无可奈何的说:
“我不打给你电话,你便也不会打给我,对么?”
我笑了,他看不到。
我有些说不清,这算是爱还是一种征服,我只是知道,我有些想他,在每次离开他之后。
以撒的生活没有任何进展,他一如既往的颓或说是懒散,我却独自的承担起我们在一起时的费用,除此,他是他,我是我。对此,他没有丝毫的不安和讨好,就是因为他的随意,我有一些些生气。我们到底是什么?我们要什么?他从不说爱我。
暂且当做这是一场恋爱。
我只在周末去他那里,我从不让他来接我下班,不告诉他,我家里的电话和地址,也不对他说我的任何事情。以撒计较,但不深刻,他说,我应该自由,人都应该自由。那么好吧,我会自由,让你担心的那种。
他不去工作,不去做任何事,却用大多的时间告诉我,他的曾经。
他的曾经,他说起的时候,我总能联想起草原和怎么也清晰不出的布达拉宫;联想起他年少时做纨绔子弟时的嚣张与混沌;联想起他和他的伙伴爬上草垛,偷看女厕所,还有他爱过的那些女孩、女人们。最具体的两个,一个是夜总会坐台的小姐。我相信,他的不凡的爱是真诚的,与众不同的,惊天动地的,所以,那个她骗他说“上楼去马上就回来”却再也没从包房里出来,他原谅她;那个她赌牌输得一败涂地,他去为她还钱最后不爱了,是因为,他终于承认不能改变她,他累了。另一个女人的漂亮不亚于他爱过的其他的女人。他们共同创业,过一种男耕女织、恩爱有加的日子。只是,女人都不同程度的虚荣,她飞了。
我有些嫉妒,是因为我无意间看到了他写给那个长翅膀的女人的信。那种温柔很罕见,至少没有用在我身上。于是,我说,你是个只活在过去的人,这是我们之间的不同之处。
我跟以撒同居了。这源于以撒的转变,他突然说,想要一个看得见的未来,偶尔说,想让我幸福。所以,我决定照顾他,并和他一起来完成。
我用了好长时间才弄懂,原来生活是爱情的刽子手,用琐碎与平淡扼杀了憧景,使人跌落凡间,坠入平庸。
生活?生活到底是什么?我记不清我有多久没有吃kfc了;在一次购买换季服装的时候,我发觉这条街的好多家店铺都没了踪影;以前常去的那家球馆,听同事说,宜了主,又重新开张了;阿米说“老规矩(aa制),‘谭鱼头’侯着(以前常跟同事去那儿吃锅子)”这类事情,我已不响应了
谁都没法想像,那个被认为千娇百媚的、那个应该小资的主持人此刻多么的家居:每天做公交车上下班;在菜市场与小商小贩讨价还价;不再坚持每天的一杯鲜奶和水果;也不再随时逛街;学会了做各种菜和给别人洗衣服;收拾屋子及给三条小狗扫粪便他则看电视,听cd,上网。
这很像一个怨妇在抱怨,是么?但那个时候,即便这样,我却快乐的做一切事,包括接受贫穷。
阿米说我疯了。做节目的时候,我常常在谈感情的时间谈物价,并在做完节目的下一秒钟以最快的速度消失,通常在阿米没比划完“ok”(每次节目结束,我说完结束语,导入音乐时,阿米就会在导播间给我个手势)的时候,我已冲出了直播间。
我感觉自己很幸福,真的,只要以撒在我的视线里,那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但这种感觉我从不表现出来,我有我的骄傲,和对以撒总是无谓表情的对抗。他真的无谓,对任何,包括我在经期的紧张,在工作中的忙碌,在生病时的痛苦和男性打给我的电话,他统统的不很在乎。我一度以为,在他眼中我是万能的,知道饿了吃饭,渴了喝水,生病的时候自己去看医生我常常问自己,以撒是不会关心人,还是不想关心我?用以撒一个哥们儿的话说“以撒是拿我当回事儿的,但要说呢,这事嘛,不算大”我都失落不起了。
我们常常冷战。幸福归幸福,感觉归感觉,生活归生活,我们总是会因为这其中的一种而陷入冷战。好笑是么?战—意味着争斗,意味着矛盾,意味着分裂,所以,我们为各自的幸福而战,为自己的感觉而战,为自己想要的生活而战。无数次的战争之后,我们知道了,无论哪一方开口,只是言语,便可轻易的伤害对方至深,这是有据可依的。第一次斗争,我说“我是你的救命稻草”便触痛了一个男人的自尊,于是,他吼着“滚!”也让我无法接受。那个时候,以撒窘迫得很理直气壮,我的爱向我的骄傲妥协。也是从那儿以后,我们都在试着改变,因为,我们各自认为,对方是想要这段感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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