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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他的心头之气,但却让他很长时间心里都不干净。

    孙长鸣非常吃惊,不知道她是如何把那么大一块的钢板运出厂的,她的胆子是他这个做老爹的想象不出的。厂子里的鸡毛蒜皮各色物什已经让他头昏欲裂,做闺女的却不给当爹的争气,孙长鸣哀叹连声,瘫在老板椅中不住擂头发呆。

    他想到了钱来顺,他的手段广大,交际面广,把幺妹救出来还得靠他帮忙;但是如何开口呢?自己当初因一时之气,做的那么绝情,连他的办公室主任的位子都不给他做,不给他留任何余地,逼得他不得不离开厂子,他不会不怨恨自己。他会帮这个忙吗?

    当这个董事长却这么不走运,自己只有拉下这张不值钱的老脸,由他去臊吧,谁让摊上这样的闺女呢?!

    5、孙长鸣板着国字脸来到钱来顺的厂子。钱来顺老远望见他,疾步上前,早早便伸出右手,握住孙长鸣冰冷无力的手,说:“董事长来我们小厂视察工作哩,欢迎、欢迎。”

    钱来顺并没有像孙长鸣想象的那样给他难堪,他的心里稍许得到几分安慰,更惭愧自己先前的所为,勉强从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来顺啦,我是来求你帮忙的。”

    钱来顺把他让到屋里,奉上香茶,笑着说:“老总开玩笑了,我这个小小个体户能帮什么忙?”

    孙长鸣盯着钱来顺,他熟悉钱来顺的秉性,知道他豪爽的性子和坦荡的胸怀是他孙长鸣学不来,也做不到的,钱来顺人格的巨大魅力使他觉得自己渺小得像一个侏儒。转动手中茶杯,垂下眼帘,他深叹一声:“来顺呀,说来丢人呀,我那个不争气的丫头,咋地就整了一整张钢板,让派出所给抓了,我想,这事还只有你这个当叔的能救她出来。”

    钱来顺注视着孙长鸣,听到开口求他办事,心里生腾出一股满足感:想当初,那么大的厂子,却没有能力通天的他容身之地,落魄出走的那一刻,他就暗自发誓,要混出个人模人样来,给这帮人看看,如今尽管自己是一介没品没位的个体户,可堂堂的董事长不是来求我了吗?你终于认识到我钱来顺的能力了?看来做了个体户的我还没有成为一个一钱不值的庸人。

    钱来顺仰头把茶杯中的茶水喝尽,站起身,爽快地说:“孙总的忙,不能不帮!”

    孙长鸣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鼻子酸涩起来,眼眶也沁出几丝泪光,上前抓紧钱来顺的手,哽噎道:“来顺,好兄弟!”

    钱来顺只身来到派出所,竟直进了所长办公室。容所长正坐在桌后接电话,见他进来,对着沙发探探下巴,示意他坐下。钱来顺掏出“三五”烟,在容所长的桌子上放上一根,自己也点上,打量办公室的一切,等着容所长打完电话。

    容所长放下电话,笑着望着他:“个体户不在厂里赚钱,脱岗乱转圈,可没有人给你发工资呦!”钱来顺架上二郎腿:“钱永远赚不完,我来看看酒友!咋啦,不欢迎个体户?!”容所长嘻笑道:“怕是没那么简单吧?我再不熟悉你的脾气,没事你会来看望酒友?”钱来顺弹掉烟灰:“倒底是当所长的,就是不一般,实话实说,我是为孙幺妹的事来的。”“我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她的事咋样?”“你们厂里竟出些高人,那么大一张钢板,她都能给偷出来,她也不动动脑子,谁敢买这样的废铁?!”钱来顺说:“本来,这事我不该管,但她老爹,孙长鸣刚当上董事长没多久,就出这样的事,实在对他影响不好,况且,他又来求我帮忙,我不能不给面子;单冲厂子,这个忙也得帮。”容所长说:“就你觉悟高,你咋不想想他整你的时候哩,弄得堂堂的国家干部下海做个体户,你现在还倒过来帮他,你是不是有毛病呀?”

    话说到钱来顺的痛处,他赶紧转换话题:“过去的事别提了,他不逼我一下,我能有今天这么自在吗?要说还得感谢他呢。”

    “你别来当老好人,犯罪就得受处罚!”

    “我不当老好人,可你得帮这个忙,这么多年的友好邻邦,你不帮忙谁帮忙。”

    容所长不再理会钱来顺,翻看桌上的一份文件。钱来顺心中生出不快,心想倒底不是从前了,这点小事他都不给我面子,难怪人们对他们没有好印象呢,用着你呢,你是一块宝,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你就是垃圾一堆。钱来顺气鼓鼓地说:“这事你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

    见他生气,容所长讪笑:“你是所长呀,还是我是,你来命令我了,干脆明天你搬这儿上班得了。”

    “看来个体户的话是没有分量了!”钱来顺一边摇头,一边咂舌。

    “你到我这儿,跟你是所长似的,”容所长慢条斯理地说:“我不知道事情咋办?用你指手画脚瞎指挥。”

    钱来顺见容所长变了态度,内心一喜,从沙发上弹起,凑到容所长跟前,说:“来来,你今天一定要吸一根个体户的帝国炮。”说着便递过去。容所长伸手拦开,从自家的口袋中摸出一根散花,钱来顺赶紧为他点上。

    容所长吐着淡蓝色的烟雾,眯缝着眼睛望着烟雾袅袅升腾,声调平淡地说:“看在个体户的面子上,罚点钱吧,以后让她老爹管严点,不然,没准下一次厂房也会让她装上轮子给偷出来呐。”

    家人缴了罚款,孙长鸣领出孙幺妹,满心感激地在心里许愿,有机会一定报答钱来顺;几天来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悬着的那颗心也可以踏实了,回到家里,望到孙幺妹镜前描眉涂唇,不禁内心又泛起一股愁云,这个娃,能让人操碎心

    6、救出孙幺妹,钱来顺觉得脸上无比容光,虽然自己是昔日的风云人物,但今天依旧可以振臂一呼,威风不减当年;更使他觉得轻飘飘的是自己在孙长鸣心目中占据着重要的位子,他的手底下有那么多虾兵虾将,关键时刻却没一个顶用,还是他这个下海的个体户不计前嫌,为孙长鸣排忧解难。

    孙长鸣对于别人于他的恩情,就像牢记技术数据似的,完全记得分毫不差,也更像用久的被褥,阳光明媚的日子会拿出来晾晒,他总会隔不多久就会记起钱来顺关键时刻肯帮自己排忧解难的情义。

    大厂的形势依旧不好。大厂好比是艘大轮船,那些个体户自当是小舢板,龙贵的厂子大些,也不过算是小木舟。大轮船乘风破浪起来,一日定会千里,小舢板当然不是对手,但现在情况恰恰相反,大轮船每行一海哩,都费尽波折,倒是小舢板,乘了风,速度快得让大轮船羡慕不已。

    孙长鸣埋头在理还乱的人事任命上兜圈子,这个夏天成了盛产中层干部的季节,总会有新提的干部和新诞生的部门带着逼人的喜气和新鲜感,横空出世。孙长鸣指望以他们各自的朝气和热情,能够为厂子带来好运。大批量诞生新干部的结果,就像大批量生产的浴盆一样开始“积压”有的科室竟是多头领导带领一个兵。

    各方领导的频繁更替,员工岗位的频繁调动,造成全厂上下,除了孙长鸣没有感到职位的危机意识外,连看大门的都不知明天还会不会呆在这里。

    厂里新产品开发像个无底洞,只见大把钱投入,却不见一点的产出。有的时候,转到新产品车间,望着成堆的新设备,孙长鸣也会产生阵阵恐慌,他不知道这一堆堆钢铁什么时候能为厂子带来效益?

    大厂和小厂的价格大战越演越烈。龙贵、赵有福还有钱来顺,他们产品的价格总比大厂要低许多,大厂每降一次价,他们便也降价,大厂永远也难赶上他们的价格。大厂有那么多的员工,那么高的办公费用,生产成本自比小作坊似的生产车间高出许多,一味地降价,还有什么钱可赚?卖出去也是赔钱。于是厂里便流传一句话,很让孙长鸣伤心:工厂生产是找死,停产是等死。

    怎么办都躲不过一个死!

    难道厂子真得要毁在他孙长鸣的手里?!

    老厂长的影子偶还会映在脑子里,他知道自己永远学不来老厂长的睿智和从容,他知道自己的长处,历经半年多董事长生涯的磨练,使他深深地感到,自己的双肩是担不动这副千钧重担的。

    使他始料不及的,在当上董事长给他带来无限容光的同时,让他背上了那么沉重的精神枷锁。

    7:小厂之间的价格战也是越演越烈。

    赵有福仗着家底殷实,暗地里总把价位定得比钱来顺低两块钱,钱来顺无论如何跟进,自己的价格总比他的要高。钱来顺纳闷,便请来马一仙商量对策。马一仙跑到赵有福的厂子,佯称老家的亲戚想买一些产品,要他帮忙了解情况。管销售的大李乐不迭地领他参观生产车间,马一仙生产上是能手,看看产品表面,掂掂产品重量,心里便有了谱。告辞回来,径直进了钱来顺的车间,掂起一只刚生产出来带着余温的浴缸,很鬼地笑了;拉过钱来顺,脸上洋溢着得意:“你知道赵有福的价格为什么比你的要低吗?”钱来顺一脸茫然,马一仙说:“他的生产工艺和你的一样没有分别,产品便宜了还有钱赚,不能不说赵有福也算半个高人。”钱来顺有几分不耐烦,嚷着让他别卖关子。马一仙却不急不躁,一停一顿地慢慢细说:“他的产品比你的都要轻一些。”钱来顺弯下腰,试着掂量一只浴盆,脑子里还是不明白。马一仙白了他一眼:“赵有福就是比你鬼,他做生意靠的是钻挤和心计,你靠人气,他的生意脑瓜比光知道对人物、感情用事的人强太多了。”钱来顺急得冒火,瞪着他,催促道:“你能把人急死!”说着要转身离去,马一仙冲他吼:“做生意不用脑子永远不会赚大钱,赵有福一定把铁坯换成薄板了。”钱来顺一惊,停下脚步,急转身,伏下身子,掂起浴缸,说:“对呀,变薄原料,节省成本,价格不就又省出几块钱吗?赵有福能想到,我咋想不到。”他拍自己的脑壳,埋怨自己愚顿。钱来顺决定拉上马一仙一同去铁坯生产厂家,要求减薄原料厚度。厂家很快按要求发来了货,薄板盆生产出来了。钱来顺喜滋滋地望着刚出炉、热气逼面的浴缸,心里踏实许多,他终于可以和赵有福拉平价位了。

    赵有福见秘密被发现,却并惊慌,他知道凭自己的家底,打一年价格战,即使不赚钱,他也扛得住,而钱来顺一年下来,怕是早就赔得只剩骨头架了。他要以使他着魔的金钱为武器,用一年的时间打败钱来顺,将来市场还是他的,还有赚不完的票子,他最后还是赢家。

    在小厂之间疯狂打价格战中,钱来顺之所以没有被很快击败,得益于大厂的一些销售人员,这其中最主要的要属大金。钱来顺在大厂有很好的人缘,下海后,很多人感念他做人的无私和对工厂的贡献,便总想找合适的机会报答他。大金负责南方城市的销售工作,在他的努力下,南方的市场开拓得非常好。一天,大金偷偷跑到钱来顺的工厂,对他说:“我准备把你的产品介绍到南方去,你的产品价格有优势,应该有不错的市场前景。”钱来顺当然非常高兴,他的产品现在是只愁销量上不去,产品能够销到南方,这是再好不过的了。钱来顺要给大金每只浴盆五元钱的辛劳费,大金不高兴了,说:“我之所以帮你,并不是为着钱来的,实不相瞒想挣钱我有很多门道,我完全是想帮帮朋友!先前你对兄弟不薄,也许你早都忘了,有次我喝多酒闹事,不是你帮忙,我恐怕一辈子要背着进派出所的黑锅;做兄弟的不会忘记这些恩情。”钱来顺已记不起这样的尘谷子烂芝麻的事,但心里感动得憋堵得慌,感觉还是做好人多行善事终有回报,自己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做事,苍天有眼,即使今天做了没有荣光的个体户,大家依旧忘不了你。大金随后出差,没几天,电话便打来,要钱来顺装一车货发到他那里,有一个客户的一个工程急着要货。钱来顺连夜组织人员加班生产,三个班次便把货备齐了;按大金的交代发过去,大金在发货的第三天,满身风尘、面带喜气揣着货款汇票回来了。其后,大金每月总要帮忙卖掉两三车的货,钱来顺撑到今天,少不了像大金这样人的帮忙。

    大金把钱来顺的货销到南方,卖的价格比在本地要高出许多,本地依旧竞争激烈,价格持续呈“疲软”状态。龙贵由于存有照顾钱来顺的心理,迟迟没有加入到价格混战之中,所以今年他的销售额低得可怜。看到价格每况愈下,他有点着急了,一是怕就此钱来顺被彻底吃掉,二是因为今年他的厂子的利润率低迷,再这样下去,今年赔定了。年底闹个亏损,不但自己面子无光,也不好向乡里交代。他决定邀钱来顺赵有福一起商量约定价格的事,再没有个约束,早晚大家都没得钱赚。

    钱来顺自是欢喜约定价格,近来他也被价格问题搞得寝食不安:人家降价了,你的价位比别人高,客户便蜂拥到人家那里;你降了价,对方会继续降价,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式,该赚的钞票全部打了水漂。钱来顺非常反感这种小人做派,为了一个钱字,可以抛弃一切,但细想起来自己不也卷进了这场无形的怪圈之中了吗?他先前那么鄙视钱,君子不爱财,不屑谈身外物,可现在又如何呢?他不是整天为挣钱而忙碌着吗?先前做着人人艳羡的要职,那时他不需要钱,就可以畅通无阻地办一切事,可以颐气神指发号施令,是因为他头顶上罩有耀眼的光环,现在他成了无权无势的个体户,他自己都感觉不出往日的神采和底气都到那里去了?如今没有钱,他钱来顺还能办成什么事呢?他不敢想象没钱又没权的日子如何过?!

    还有和赵有福的关系,没有下海时,他们是不错的哥儿们,现在,为了共同的目标却没有了共同的语言,钱在他们之间铸起一道人民币的高墙。

    大家都成了金钱的奴隶!

    钱来顺低头默想,赵有福毋自喝茶,眼光逡巡不定,龙贵说:“我不主张打价格战,自己人打自己人,该赚的钱白白丢掉,我们之间应该有一个价格同盟。”钱来顺附和道:“龙哥说的有道理,大家约定一个最低价,保障各自的利益的前提下,大家都有的生意做,有的钱赚,才能不断发展。”赵有福说:“谁也不会烦赚钱,没得钱赚倒是心烦;没有人跟票子过不去,能多挣一点当然让人喜欢。”龙贵说:“看来大家的意向比较统一,这就好办了,今天就定下这个协议,君子协定,往后在价格问题上,以此为据,靠大家自觉执行。”钱来顺说:“行,就听龙哥的!”赵有福望望两人,心里猜测他们难按协议去做,怕是哄着自己入套,但转念一想,即便自己卖低了价格,他们也未必能够知道,只是将来行事谨慎一点即可,想及此,便点点头,不再说话

    钱来顺见形成协议,心里有几分喜悦,将来大家规规矩矩做生意,少不得钱赚,心里的那种缠绕自己多时的危机意识暂时谈薄了,想到自己“下海”马上就要到周年的纪念日,便说:“后天是我下海的纪念日,我想请各位光临,感谢各位一年来对我的帮助和厚爱”

    8、钱来顺来到生产车间,正赶上产品出炉,炉门慢慢提起,露出艳红中偏着软黄色、热浪灼人的炉膛,喷好的产品都要在这里经过烈火的洗礼,高温烧成以后形成一种有别于以前新的物质叫搪瓷,新生物质光洁无比,和铁坯牢固地结合成一体。刚出炉门时,它的颜色和炉里的一样,是最美丽的时刻,及用长长的架子把它挑出来后,周围的空气把它逐渐冷却、褪去漂亮桔红色,慢慢便显出它那光洁白色或者其它色泽。

    钱来顺爱把这个过程叫做“新生”他不知道自己下海算不算新生?他说不清下海给自己带来了什么?

    一年来,他赚了一点钱,也买了部尽管是二手的小轿车,出入风风光光,身份提高了不少;他开始泡巴,洗桑拿,邀朋友出入大酒店,这些他先前是不屑一顾的。他现在的生活是比先前快活了许多,但在夜深人静之时,他却总会有一种空落的感觉;他只有大把花钱,才会觉得充实,才会暂时忘掉那种不安的感觉。

    会计为他呈上一年来的经营情况,不无忧虑地告诉他,产品单只利润率越来越底,这样下去非常危险,建议他不要搞周年庆典了。钱来顺却坚持要庆典,一年来他觉得欠朋友的太多,他唯有用这种方式才能回报朋友的厚爱,他没有忘记大家。做生意也许你可以无比奸诈,做人却要顶天立地,心肠像钞票一样冷漠无情,赚了钱便不认朋友,他钱来顺做不到!

    人员先先后后地来了,龙贵最先来,钱来顺把他叫到一旁,让会计抱出一沓钱,说“这是我借你的钱,现在连本带息,一并奉还。”龙贵说“钱你先用着,我也没啥用,你留着折腾吧!”说完便入了酒桌。赵有福照例是不会拉下这样不用掏钱的活动的,马一仙和小黄随后,见了钱来顺,马一仙撕布一样的嗓音不阴不阳地调侃:“过周年,咋跟去世一周年一个味道。”钱来顺把他让进就座,说:“就你这张嘴损!”马一仙不紧不慢:“大宴宾朋,到底挣住钱了,财大气粗,这下不知又要吃掉多少个浴盆?!”钱来顺尴尬的笑笑:“为了兄弟们,我不心疼。”老厂长和大金一起来了,做了上座;其后,容所长,公检法、政府机关,所有钱来顺能够请到的,都来了

    9:在个体户之间看不见的硝烟越加浓厚,而孙长鸣也默默迎来了他这个董事长周年的纪念日。在这个人生之中值得大书一笔的日子里,他的心情是沉重的。作为大厂这艘巨轮的船长,他却无力驱动这艘硕大无比的巨轮,厂子每况愈下,工人没有活干,没有工资可发,一年前锣鼓喧天的喜庆气并没有给这个厂子带来好运。看来管理一个厂子和抓技术工作实在是不同性质的工作,至少他孙长鸣无法使两项工作都做得很好。

    商战是不流血的战场,赵有福之流在赚钱面前如狼似虎,不留任何情面。他孙长鸣没有这样的狠心,他做不来不顾情面地和对手像仇敌一般搏杀,致之死地而后快!

    厂子越发艰难,挨到这个冬天,竟像业已丧失了一切机能的病人,垂垂老矣!

    冬天是在不知不觉中来到的,孙长鸣的心情更是阴冷,一件长过膝盖、咖啡色带有狐皮毛领的皮大衣罩住大半身,冷漠的眼光在宽大的办公室逡巡,他知道只有自己这身穿戴像一点董事长的样子,别的,才能、胆识、气魄、眼光,一个董事长应具备的素质,他似乎都没有,他现在只有满怀的灰心丧气,只等局里的批文下来。

    他已经两次上书局里,请求辞职。

    年根儿的时候,批文下来了,他终于可以从那个让他烦忧的位子上解脱了,不必再为无处不在、棘手万分的难题缠绕了,他可以过上一个正常人平静的生活了,可以干自己喜爱的工作,操自己应操的那分心思,想到一年来的日日夜夜,孙长鸣百感交集,潮湿了眼睛。

    新董事长面对烂摊子,回天无力,企业亏空巨大,到处要花钱,却到处筹不到钱,欠别人和别人欠厂子的钱都是遥遥无期,没有归还的希望。工厂投巨资上的新产品生产线,因后续资金不到位,被迫半道中断,不但见不到效益,先期的投入也被套牢。厂子靠卖库存产品维持余日,工人停工放假,好端端的厂子,说垮就垮产品一条街,也随着大厂退出历史舞台而萎缩,赵有福、钱来顺还有龙贵的厂子,各自残喘又坚持长长短短的一段时间,先后也寿寝正终往昔的繁荣情景竟如同过眼云烟,大小工厂衰败得只剩遍地疯长的艾草随风漫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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