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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www.biqugexs.org,三舂争及初舂景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有发生变化了。

    当高其倬奉旨署理云贵总督时,两江总督本派漕运总督魏廷珍署理;此人直隶景州人,康熙五十二年的探花,为人耿直。当文觉国师缝制朝南岳时,所经地方,封疆大吏多以钦差之礼接待,甚至跪拜大礼,只由魏廷珍不买账。文觉怀恨在心,在写给皇帝的密折中随便说了两句不负责任的话,魏廷珍的两江总督便署理不成,回任漕督;而高其倬则捡了一个便宜,可惜为时甚暂,因为湖南巡抚赵宏恩,拍上了文觉的马屁。

    这赵宏恩字芸书,汉军镶红旗人;出身是一名岁贡。此人小有才,恰恰易于伺候小人;他知道,他人对文觉此行不甚关心不要紧,他不能不关心,因为南岳衡山,就在他治下。因而事先仔仔细细打听过,文觉此行到底是来干什么?

    打听到一个对佛门渊源颇有研究的人,才知道五岳之中,文觉独朝南岳的目的何在?就表面来说,是雍正皇帝要在大内宏开“法会”选天下有学行的僧徒,亲加考验,特命文觉南来物色;其实呢,是文觉要过一过“衣锦还乡”的瘾。

    原来佛教自达摩东来,创立禅宗以后,下分五派;至宋末元初,只“临济”、“曹洞”两宗独盛,临济声势尤在曹洞之上,而此宗的发祥地在南岳。到的明朝,两宗并衰。而入清以后,由于八旗王公以及各类新贵的提倡,两派复又大盛,依旧是临济更胜曹洞。

    顺、康年间,有两个力能呼风唤雨的大和尚,一个是杭州灵隐寺的弘礼,号具德;一个即是苏州灵岩寺的弘储,号继起。弘礼门下造就了两个名人,一个是为雍正皇帝许为正人君子的左都御史沈近思;一个是花卉翎毛名家恽南田。弘储门下则多前明逃禅的遗民志士,如吴江县知县熊开元,便皈依在弘储座下,法号正志;还有一个超揆,是弘储最小的弟子,据说是“东林孤儿”

    明朝末年,东林党与魏忠贤、客氏这一伙阉党的冲突,正气凛然的东林党,备受荼毒;但孝子出于忠臣之门,留下了一班卓尔不凡的好子弟,以黄尊素之子黄宗羲为首的东林第二代、第三代,世称“东林孤儿”;提起这四个字,令人肃然起敬,连“大人先生”亦不敢小看。因为如此,便有些先世是遗民,而跟东林着的上些微关系的,往往以“东林孤儿”自居,不过超揆倒是确有来历的。

    超揆俗家姓文,但名一个果字。提起苏州文家,名气响便江南;文征明、文彭父子以后,出了个状元文震孟,是东林巨头。文震孟的胞弟震亨,便是超揆—文果之父,顺治二年绝食而死,得年六十一岁。

    “中丞”赵宏恩所求教的那个人问说:“请问,超揆如果今年还在世,应该是多少岁?”赵宏恩被提醒了“就算他是遗腹子好了。”他曲着手指说“顺治二年一岁,十八年十七岁;康熙六十一年就是八十八岁了,今年雍正十一年,好家伙,明年不就是百岁大庆了。”

    “正是这话喽。中丞,你想,如今还会有个九十九岁的老和尚来朝南岳吗?”

    这个“老和尚”就是文觉,他自称是继起“关山门”收的弟子超揆,以前一直如此冒充,现在要改口也改不过来了,只好将错就错充到底。但一路上随处都有通人,有的算一算年龄不对,私地下付之一笑,不大理他;有的故意请教他俗家的年龄;凡此都是文觉大为困窘,赵宏恩决定不让这种事发生。

    赵宏恩心想,要巴结文觉,首许识得忌讳,在事的官员,不妨预先告诫;请来陪“国师”的在籍绅士,却不便以官府势力相加,湖南人是有名的“骡子脾气”越是叫他要识趣,他偏不识趣。不过湖南人最重桑梓之情,不妨从这方面下手来试一试。

    于是他备下盛宴,将省城到衡州府,预计能够跟文觉见面的士绅都请了来。觥筹交错之余,闲闲谈起,这一回国师南来,是一个能够将民隐上达的难得的好机会,向大家殷殷求教,应该提出一些什么要求,请文觉回京复命时,造膝密陈?

    发言的很多,内容也很广泛,但一直认为湖南人最大的痛苦是,徭役特重。因为湖南是中原通西南的孔道,所以只要在西南用兵,湖南便是毕经的冲途,当年平“三藩之乱”时,湖南被骚扰的鸡犬不宁,这几年苗疆有事,湖南复又大造池鱼之殃。国家为了戡平打乱,不得已而起大兵讨伐,这是举国皆当效力之事,不应独独苦累湖南百姓。

    赵宏恩听完了所有的意见,当即以极诚恳的态度表示,他身为地方长官,对民间的隐痛,早已深切地感受到了;湖南徭役太重,他奏报过不止一次;可是皇帝不能因为某一省督抚的请求,破格准许。此例一开,是问对他省又如何?

    “国师这一次来,我当然要把本省的苦楚,跟他详详细细谈一谈,请他代达天听。不过,”赵宏恩加重了语气说:“把我们的话,转奏给皇上是一回事,肯不肯替我们湖南人说好话又是一回事。湖南有什么请求,事关通案,碍难照准,皇上也有皇上的苦衷。如果旁边另外有人帮我们湖南人说话,皇上自己降至加恩湖南,恩出自上,不算湖南人的请求,他省无可援例,这情形就达不相同了。”

    一席话说的举座动容,赵宏恩却不在作声了;让士绅们自己私下去谈论,终于得出一个结论:不管怎么样要把文觉拉到湖南这一边来,帮湖南人说好话。

    然则是如何一个拉拢法呢?问到这一层,赵宏恩才向几个领头的大绅士私下嘱咐,要讨得文觉的欢心,首先就不能做文觉所忌讳的事,谈到他的家世,少说为秒;更切忌问他的年龄。此外当然还有好些让文觉感到有面子,而且皇帝也认为处置得宜的事。比如根据“寿比南山”这句俗语,说“南岳为我皇上主寿之山”在衡阳第一名刹的上国清寺兴建御书楼、藏经阁,所需经费,既未向百姓加派,又未向士绅捐募;而是在提火耗充公用的款项内开支。此举无损皇帝声名,便很蒙嘉许。

    至于文觉之对赵宏恩大为满意,自不在话下;回京之后,如何减轻湖南的徭役,倒没有说多少,对赵宏恩却盛赞不已,说他是第一等的吏才。

    这话也是文觉参透了雍正的心事而说的。雍正继位以后,孜孜求治,各省吏治皆有起色,唯独南北两直隶,疲软如故,引为一大恨事,这年已将善于捕盗的浙江总督李卫调为直隶总督,而整顿两江难以冀望于有“好好先生”之称得高其倬,因而决定派赵宏恩署理两江总督,高其倬则以“总督衔管理江苏巡抚事务”实权虽减,名义如旧,是顾全他的面子的一种做法。

    可是高其倬还是大感委屈。这也难怪,无论出身、资格,都比赵宏恩高出多多,学问更不必谈。最难堪的是他还封过爵。只是官场只论官位,不管怎么说,巡抚总比总督低一等,在任何场合,都不能不屈居赵宏恩之下。为此,高其倬便想尽办法不跟赵宏恩见面;而赵宏恩小人得志,当然怀恨在心,暗箭中伤之事,不一而足。渐渐的,弄成个势如水火的局面了。

    满怀牢骚抑郁,只有寄托于吟咏;唱和的对手是他的妻子蔡夫人。蔡家亦是汉军家世;入关以后,蔡士英、蔡毓荣父子都做过总督。三藩之乱时,蔡毓荣正当四川湖广总督,恰好封在吴三桂的去路,调兵遣将,分头拦截,初期应变,颇具劳绩;因而获得圣祖的信任,绶为绥远将军,专任湖广总督,督造战船,统率绿营,功劳不小。及至吴三桂病殁;吴世璠继位,官军分道合围昆明,吴世璠自杀时,蔡毓荣为破城的主将。子女玉帛,予取予求;吴三桂有个宠姬,人称“八面观音”被蔡毓荣纳之为妾,生一个女儿单名琬,字季玉,亦是国色;而且是才媛,她就是高其倬的蔡夫人。

    这年草长莺飞的季节,苏州巡抚衙门后堂,飞来一双白燕,高其倬诗兴又发,决定写一首七律,而下笔便有牢骚,那就费推敲了。第二联的上句是“有色何曾相假借”有藐视赵宏恩却不予同流合污之意,自觉寄托遥深,得有个好对句才衬得起来。正当沉吟未就时,蔡夫人来了;一看他那未完成的诗稿,提笔为他对了一句:“不群仍恐太分明。”是劝丈夫不必太认真,接下来有番切切实实的规谏;以他的父兄蔡毓荣、蔡建为例,恃才逞强,常遭人忌。蔡毓荣为内务府所攻击,几乎家破人亡;蔡廷牵涉在年羹尧党祸中,至今囚禁在刑部的“天牢”

    高其倬倒是听了夫人之劝;而赵宏恩却仍旧放不过他,常在密奏中谈高其倬的短处。又恰逢泰陵地宫渗水,这一下,看来要大祸临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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