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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聂阳顿时心中一惊,还道是行迹败露,抬头看去,却不见那几人过来,反而都隐在树后,向远处田埂看去。

    低垂夜幕中,数个劲装汉子大步走来,最前一人手里拿着一枝镶边小旗,只是离得太远,看不清究竟是什么模样。

    聂阳略一衡量,往田地一侧靠了一靠,小心移动到白继羽藏身的农户附近,躲在沟渠内露出半边脑袋,仔细看向来人。

    来的汉子倒都是生面孔,没有一个认得,单看步履身形,除了领头那个拿着小旗的中年男子,其余武功只能说是不错而已,打斗起来,未必会是林鹤鸣弟子的对手。

    离那农户近了,聂阳才听到屋内有个声音哭哭啼啼道:“白公子,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奴婢只是好心给你传个口信,也算对得起龙小姐给奴婢的恩惠,其他的事,奴婢一点也不晓得啊。”

    看来这丫鬟是龙影香花银子收买的内应,看到龙影香的尸体,连忙跑去通知与龙影香关系亲密的白继羽。

    那班丫鬟之中,果然不知藏着多少古怪,明日见了月儿,该叫她好好留意一下。

    手执小旗的中年男子离院门数丈便远远站住,手中令旗左右一挥,其余数人立刻散开将农户正面围住,跟着,他上前两步,朗声道:“白兄弟,是我,余桐。龙掌旗有事要向你交待。”

    余桐?聂阳连忙在脑海中仔细回想了一遍,记忆中并没有这个名字。不过江湖之大藏龙卧虎,名气并不等于实力,敢在这种时候来找白继羽的,总不会是什么善茬。

    屋内沉默片刻,响起白继羽有些疲惫的声音,“你走吧,我不为难你。别再回去了,银子总抵不过命。”

    话音落处,院内的简陋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那哭肿了双眼的丫鬟抽噎着走了出来,一边抹眼擦泪,一边往外走去。

    看到门外这些人,她下意识的躲了一躲,小心翼翼从他们身边走过。

    余桐侧目看她一眼,向旁边一个汉子使了个眼色。那汉子心领神会,反手从腰后摸出一柄匕首,向着那丫鬟背影大步走去。

    那丫鬟浑然不觉,只是因为害怕加快了脚步。

    聂阳微皱眉头,从地上摸了一块石头扣在掌中,目光扫去,那边树后林鹤鸣也握紧了腰间剑柄,蓄势待发。

    “谁动她,我就要谁的命。”

    屋内骤然传出一声冷哼,跟着嗖的一声,一道寒光破窗而出,电光火石刺入那汉子拿匕首的手腕之中,只听一声惨呼,鲜血横流。

    看他握着手腕的指缝里透出暗器大半,竟只是一根发簪。

    “若不是她,我连小香的尸身也见不到。你们想要灭口,先问问我手里的刀。”

    随着掷地有声的字字话语,白继羽从屋内缓缓走出。

    月色朦胧,眉目间看的并不清楚,聂阳更是只能看到一个背影,一步步走出围篱。

    可任谁都能看的出,这少年此刻已疲惫到了极点,仿佛不管谁在他身后推上一把,他就会轰然倒下,再也爬不起来。

    只有那把刀还在,缠着白布的刀柄依旧斜挂在他的腰间,刀柄上,握着一只因用力而发白的手。

    只要有这把刀,这只手,他就不会倒下。

    余桐并不算大的双眼死死的锁住白继羽握刀的手,他是来说话的,他不想话未说完,就已成了一个死人。他抬起手,摆了摆,放过了那个丫鬟。

    一个五十两银子收买的下人,有的是灭口的机会,他不想为此激怒面前的少年。

    “龙掌旗听说你在找他,便特地命我们来向你做个交代。”

    余桐口中说道,手里的令旗微微一晃,挡在胸前。

    “说。”

    白继羽走到竹篱门边,抬手将竹门打开,走到泥土小路上,距离余桐,不过一丈。

    余桐盯着他的刀,微微一笑,向后退开半步,将令旗插入腰间,拱手道,“白兄弟,龙掌旗让我们告诉你,龙姑娘是她的亲生女儿,这一点没有半分作假,龙姑娘的死,没有人会比龙掌旗更伤心。”

    白继羽哼了一声,冷冷道:“伤心也有很多种。有些人不管怎么伤心,该算计的事情,也一件不会落下。”

    “白兄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余桐看他又向前走了半步,忙不迭又向后退了半步,始终与他间隔一丈有余,不敢寸近。

    看来以余桐对自己武功的估计,一丈之内,便难以躲开白继羽的出手一刀。

    “你们都告诉我是聂阳下的手,证据呢?”

    白继羽咬牙问道,紧绷的双肩微微发抖,像是用尽全力才克制住迸发的怒意。

    旁边一个青年扬声道:“我和罗大哥两个人都看到他在那边出现过,白兄,你是想说我们两个都瞎了么?孔雀郡里我至少见了聂阳三次,背影也许会认错,脸我也会认不清楚么?”

    余桐沉声道:“白兄弟,实不相瞒,龙掌旗已经把经过原原本本告诉我了。龙姑娘这次确实是个意外。玄、秦二人不光行迹已经败露,此前也多有劣迹,经两位掌旗商议,准备用她们姐妹当作诱饵,逼迫聂阳现身。龙姑娘自告奋勇,独自揽下这个任务,我们自然也不敢干预。谁知道……最后竟会是秦落蕊下落不明,玄飞花和龙姑娘香消玉殒呐。”

    “龙掌旗是这么说的?”

    白继羽的口气似乎有所缓和,但话音中的杀意却愈发浓厚。

    “白兄弟,那是龙掌旗的亲生骨肉,你连她也信不过么?”

    余桐依旧一副苦口婆心的架势,但一双眼睛却一刻也不曾离开那柄刀。

    “亲生骨肉?”

    白继羽讥诮道,“除了她龙十九,天下还有哪个娘亲,知道自己女儿遇害,不先想着报仇雪恨,却忙着把女儿惨不忍睹的尸体送去给满屋子的大男人看?只为了一个影狼聂阳?”

    余桐皱眉道:“龙掌旗如此做,不也是报仇雪恨的手段么?那影狼聂阳,不多久便要臭名远扬,比起一刀杀了他,不是更好?”

    “董剑鸣呢?”

    白继羽突然问道,“小香死的那天,董剑鸣在哪儿?现在他又在哪儿?说!”

    余桐一怔,嗫嚅道:“这……龙掌旗未曾交代,属下也确实不知。不过这两天似乎没人见到过董少爷。”

    他不敢扭开头,仍盯着白继羽握刀的手道,“小罗,你一直在洗翎园的人那边,董少爷这两天人呢?”

    那被叫到的青年立刻大声答道:“龙掌旗说有个任务交代他去办,起码要十几天才能回来。”

    “什么时候走的?”

    白继羽追问道。

    “前……前天正午……”

    余桐接过话头,道:“白兄弟,龙掌旗知道你心中怒极,唯恐你疑心我们利用龙姑娘的死,才特地派我们过来解释。只是这败坏狼魂声誉的大好机会,咱们绝不能错过,你要是一刀杀了聂阳,反倒遂了他们的愿。听大哥一句,继续按龙掌旗的指示办事吧。你傍晚擅自行动,恐怕已经激起了仇隋的戒心,要是再继续贸然自主,恐怕会坏了咱们的大事。别忘了,揭穿仇隋的真面目,为咱们天道除掉包藏祸心之人,才是咱们此行的目的啊。”

    白继羽的态度似乎稍有软化,他握刀的手掌轻轻松开,转而扶在刀鞘上,口气也缓和了许多,“余大哥,不是我信不过龙掌旗。而是这次任务从一开始就存在许多蹊跷之处。一定有人在幕后阴谋算计着什么,你我恐怕都被人利用而不自知,还在傻傻的替人卖命。”

    “白兄弟,这话……可不能乱说。”

    余桐面色微变,慌忙答道。

    “余大哥,咱们此行,名义上是辅佐支援仇隋的行动,实际上是为了调查仇隋对天道所隐瞒的秘密,对么?”

    “是。”

    “自从上头密令龙掌旗接手负责之后,咱们看起来行动好像是顺利了很多,也诛杀了不少叛徒,可你是否发现,随着那些人的死,仇隋的真正身份反而更加神秘,连一点蛛丝马迹也寻找不到。税银大案的布局马上到了紧要关头,咱们岂不是真成了赶来帮忙的?”

    余桐勉强笑了笑,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找不到蛛丝马迹,也许说明仇隋并没向上头隐瞒什么,毕竟最早的线报也没有附上任何证据。查他的人不止咱们一支,这么多人都没找出什么,也许是上头多心了吧。”

    “可你有没有发现,自仇隋布局以来,先后牺牲的这些人里,他那边的人简直像是送上门来,而咱们的人,却都死得不明不白,远的不说,就说李萧,你与他交情非浅,你当真信他是死在聂阳手上么?这短短一个半月,仇隋从令使到舵主,从舵主到掌旗,你仔细想想,每一步,反倒是咱们为他扫清了障碍。现下他独自掌管一支,与龙掌旗平起平坐,你还当真以为能揭穿他么?咱们一步步走到如此田地,真的只是因为仇隋算无遗策心机深沉么?”

    白继羽说道,脚下向前连踏数步。

    显然他所说皆是事实,余桐无从反驳,眉心紧锁道:“你的意思是……龙掌旗她……”

    “我听龙掌旗的,不过是敬她为小香高堂,未来总归是一家人。她与仇隋之间有什么瓜葛,我本也不想深究。可如今小香惨死,她不仅刻意隐瞒许多事情,还大张旗鼓把小香的尸身送到仇隋身边。这种人,我为何还要供她驱策?余大哥,你做了这么多年令使,其中的异样之处,当真看不出么?”

    “仇隋毕竟是龙掌旗一手引入天道,他这次又恰好帮龙掌旗杀了邢碎影报了大仇,可能难免有些徇私之处,不过咱们在江南连番受挫,中南四州一时间的确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仇隋纵有私心,终归是个人才,白兄弟,你还是不要太过执着的好。找不到真凭实据,咱们扳不倒他。”

    余桐沉吟道,“既然你对两位掌旗颇有成见,那不如这样,我帮你去讨个特事特办的许可,你答应不要坏了这次的大事,我们也不过问你私下的追查。如何?”

    白继羽冷冷道:“连这次的大事究竟是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会不会坏事?”

    “此次事关重大,详情唯有两位掌旗知道。连在镇上的四位舵主,也都一无所知。”

    余桐踌躇道,“不过龙掌旗倒是有所交代,咱们的人大多身份隐秘,为免误伤,最终行动之前,任何人不许向聂家大宅中住下的江湖人出手。想必暂时你也依照这个规矩行事即可,傍晚你擅自格杀的那几人,龙掌旗念你过于激动心神失常,帮你瞒下,下不为例。”

    “不在那里住着的人,你们就不能管我,是么?”

    白继羽垂目一笑,问道。

    余桐一直与他保持着一丈距离,听他如此说道,忍不住又向后退了半步,道:“不错,龙掌旗一向爱才,白兄弟一直受她器重,但凡力所能及,她一定会设法遂你心意。”

    “好!”

    白继羽突然昂首说道,一字出口,刀鞘上扶着的手掌猛然一抬紧握刀柄,双膝微屈身形一闪,霎时间便欺近数尺!

    余桐面色大变,双臂一震,一对袖锏顺势落入掌中,一上一下眨眼间将身前空门护的水泄不通,一副早有防备的架势。

    两把袖锏无锋无刃,长短不过一尺有余,用来抢攻可谓险极,但若是专注于守御,却灵便迅捷不惧敌方兵刃锋利,恍若一面无形盾牌横亘身前,滴水不漏。

    龙十九选定此人前来,显然费了一番心思,即便不可能击败白继羽,却也不至于话说不完便殒命当场。

    不料白继羽竟只是虚晃一招,左足一蹬,雄腰急拧,骤然折向方才开口的小罗。

    周遭诸人本以为白继羽要向余桐出手,纷纷情急出手,小罗也一边拔剑一边俯身欲冲。

    他的剑不过才拔出数寸,白继羽的人已在他的眼前。

    余桐此时再欲攻其必救已然不及,就见小罗左右两人几乎同时闷哼一声,倒飞出去,旋即啪的一声脆响,灰黑色的刀柄重重砸在小罗握剑的手腕之上,他痛呼一声撒开手掌,长剑还未滑入鞘中,白继羽便已顺势闪到他的身后,二指一分捏住他喉头,冷冷道:“要命的,就给我说实话。你可不是住在聂家的人。”

    这一串动作白继羽必定早已在心中谋划完备,出手一气呵成,余桐手下诸人武功本就大大不如,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惊魂甫定,小罗的命已捏在白继羽掌中。

    从加入天道起,白继羽便从未有过因自己人而手下留情的记录,余桐连忙喝住众人,急道:“白兄弟,有话好说!”

    小罗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没了半分血色的双唇连连打颤,抖抖嗦嗦问道:“白……白大哥,你……你有话只管问,别……别吓小弟。”

    “董剑鸣到底去干什么了?”

    白继羽语气森寒冰冷,任谁也能听的出小罗只要稍有差池,那两根手指就会毫不犹豫的捏合。

    小罗面露为难之色,颤声道:“我……我……”

    “龙十九为了控制他,每次对他施展五罗媚颜心经的间隔不会超过五天,怎么会让他单独去出十几天的任务?”

    白继羽不耐烦道,“既然你毫无诚意,那黄泉路上就去怪让你撒谎的那人去吧。”

    察觉到喉头压力陡然变大,小罗脸上顿时一片煞白,惊叫道:“我说!白大哥饶命!”

    “他在哪儿?”

    略略松开手指,白继羽再次问道。

    “董……董剑鸣他前……”

    小罗只来得及回答到此,锃的一声轻响,突然从人群中传来。

    白继羽面色一变,连忙从喉头收手,顺势在肩头一扯,想把小罗拉向一边。

    但那暗器来势实在太快,他手背躲开已是极限,才捏住小罗肩头衣料,便听一声闷哼,那细小暗器已钉入小罗喉间。

    “呜……呜唔……呜呜——”

    小罗惊恐的按住自己的脖颈,但口中已发不出清晰的声音。白继羽一松开手,他便僵硬的倒在地上,一瞬间连四肢都已麻痹。

    这既是灭口,也是警告。

    另外几个自孔雀郡跟来的年轻人顿时都变得面色惨白,互相交换着眼色向后退去。

    余桐把手中的逆鳞放回胸前,道:“龙掌旗有令,董少爷的任务是绝对机密,凡有透漏者,杀无赦。”

    他口气转为缓和,柔声接道,“白兄弟,龙掌旗交代的十分周全,镇上的事情一旦结束,她就让你见到想见的任何人。在此之前,还请白兄弟委屈一阵。”

    白继羽低头望着脚下小罗已经停止抽搐的尸体,唇角泛起一丝微笑,“龙十九是想说,我若是想找元凶报仇雪恨,就得先按她的意思行动,对么?”

    他口中对龙十九已无半分敬意,称呼也换成了直呼姓名。

    余桐额上已流下一片冷汗,龙十九的确对他交代的十分详细,还特地交给他一枚逆鳞以防万一,可她却独独没说,若是白继羽不肯答应,又该如何?

    按天道的规矩,不从上令,杀无赦。

    可先不论这人能不能杀,他们一起来的这些人一拥而上,杀不杀得了才是要紧问题。

    而且,比起杀不杀他,现下更要紧的问题,显然是先不要被杀。

    朴素的青铜吞口中,闪耀着寒光的刀刃一寸寸拉长,紧握着刀柄的手掌依旧稳如磐石,只是手背上凸起了一条条青龙般的筋脉。

    余桐的眼睛不自觉地眯起,一直紧盯着那只手、那把刀的他,自然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他守得住,不代表其他人可以。

    先机一失,万劫不复。

    于是他抬起手,做出了他认为最合适的决定。

    “白继羽抗命不遵!动手!”

    余桐一生中犯过不知多少错误,当他挥起袖锏冲上去,灰蒙蒙的刀光漫天扑来的时候,他才知道,这个命令将是其中最后一个……

    聂阳注视着篱笆外的战斗,手掌不自觉地握紧,为了救人而捡起的石块硌痛了掌心,仍浑然不觉。

    他情不自禁的在脑海中将自己带入到双方的位置。

    若是我面对这么多人的围攻应该如何?若是我面对这样可怕的刀法又该如何?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把每一招每一式记在心中,掌心渐渐渗满了冷汗。

    按余桐的预计,他可以靠手中袖锏暂时封住白继羽的刀路,其余人散开围住,暗器兵刃一起招呼。靠这种法子,他围杀过数个成名高手,因此他自信有六成把握得手。

    余桐两把袖锏一上一下,带着阴柔缠劲封向白继羽半出刀鞘的兵刃,其余人也呼喝着圆形散开,伸手入怀去掏随身暗器。

    所有的顺利到此为止。

    一股寒意猛然掠过心头,余桐的视线不禁第一次离开了白继羽的手,看向了他的双眼。

    那是一双布满了血丝,红网包里着黑色玄冰一样的眼睛,浓郁到恍若有形有质的杀气,一刹那迸发出来。

    紧接着,余桐就感到了一阵尖锐的刺痛从左胸传来,冰冷的触感从心尖瞬间扩散到四肢百骸,他垂下视线,想要看一眼那把刀,但他只看到了喷溅而出的猩红血浆。

    耳边传来刀锋砍断颈骨的刺耳声响,他噗通倒在肮脏的泥土中,从此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他终于明白,真正可怕的不是刀法,而是用刀的人。

    只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了。

    参与这次行动的人都见识过白继羽的天地人魔如意连环八式,心中想的都是绝不能让那把魔刀出鞘。却不曾想怀中的暗器还没发出,包括余桐在内已有三人倒下。

    一刀一人,一个心脏,两个脖子。

    一个和白继羽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捏着怀里的暗器,颤抖的胳膊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恐惧让他崩溃的尖叫起来,但才一开口,冰凉的感觉带着血的味道便贴着他的舌面刺了进去。

    飞起的视线不断的旋转,最后看到的是白森森的一圈牙齿中仍在颤抖的舌头,和漫天喷洒的猩红血雾。

    跟着是第五个、第六个。那把刀就像是神魔附体,只要找到目标,便能霎那间出现在那人的要害之上。

    围攻的众人在死亡的恐惧中陷入了近乎癫狂的状态,他们疯了一样的冲向中央,毫无章法的兵器被全身的潜力推动,狂乱的斩向白继羽的身上。

    除了最初对付余桐的那一刀,白继羽根本没有用任何刀法,他重复的只不过是所有刀法中最简单的几个动作,斩、突、扫、劈,就像那套被称为魔刀的刀法,已在他手中返朴归真,露出了狰狞的本来面目。

    明明是最简单的动作,却偏偏没有一人能够躲开。

    躲不开,却不意味着没有办法。

    疯狂浮现在每一个人的眼底。

    白继羽一刀斩进一人肋下,那人惨呼一声,身体竟逆着刀锋一转,让原本收势的刀刃破体而过,深紫色的肠子一股脑缠在刀上,将残躯重量尽数压在刀上。

    多人围攻之下,白继羽根本没有变招的余暇,身形一转,刀刃连着一段肠子狠狠砍入另一人颈窝。

    那人咬紧牙关,拼死夹住肩头肌肉,竟把刀锋硬生生锁在断开的琵琶骨内。

    白继羽低喝一声,双手握刀,不退反进,已缠满了血肉的刀刃破开那人躯体,一路自斜下斩出。

    两条性命换来的这弹指良机,别人自然不会错过,白继羽脚下丝毫不敢停顿,刀劲一松便向旁侧滑开数尺,即便如此,肩后仍一阵热辣,被剑锋拖出一条数寸伤口。

    连点穴止血的功夫也没有,他顺势反手一刀,刺入身侧那人腹中,不愿再被对手搏命拖住,他旋即一转刀柄,将那人肚腹搅了个稀里糊涂。

    只可惜不要命的人才最为可怕,那人垂死之中仍紧紧握住了他的刀锋,抽刀之时,指骨不仅发出刺耳的声音,也稍稍减缓了收刀的速度。

    于是另一把刀,成功砍在了白继羽的背后。

    若是他前纵的稍微慢些,此刻就已被开膛破肚。

    这血肉横飞的搏命一战,并没有持续太久。

    白继羽看向身前最后一个对手。

    那人身边已没有可以用命帮他的同伴,而白继羽仍未倒下,他的刀,也依然握在手中。

    沸腾的血液冷了下来,冷的让他浑身发抖。

    双膝骤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一下跪在了地上,突然扯着自己的头发,哭喊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帮你找董剑鸣!我帮你找龙十九!不要杀我!”

    白继羽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哭泣、嘶号、倒下、抽搐、呕吐、失禁,接着缓缓举起了手里的刀,猛然砍下。

    满地的脏腑血肉间,终于只剩下了白继羽一人。

    他站起来,腰背挺得笔直。拿起衣服上最后一块没被血液浸透的地方,他缓缓擦净了手上的刀刃。

    然后,他转过身,看着围篱尽头农户的院墙旁,聂阳藏身的地方,一字字道:“阁下莫非觉得还不到现身的时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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