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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骑回去了。“你不请唐铮吃啊……”周遥瞟对方。

    “没有三棒儿卖。”陈嘉给他五个字,心思就这么简单。

    周遥一乐。

    是的,只有双棒,就没有三棒儿卖么。

    不是唐铮小心眼,是他自己耍小心眼了。“双棒”就只能是他和陈嘉两个人。

    人和人之间交叉着交往就是这样,三人行,“三”,是个比较敏感的数字。如果两个人耍朋友,哥儿俩好,没矛盾。如果是四个人、五个人,谁跟谁关系都淡一些,大家一起玩儿也没大矛盾。就是三个人,总会有俩人之间互相吸引关系更密切一些,另一个人就感觉被疏远了,好像被排斥了。

    周遥就特别在意会不会被那二人疏远排斥,因为陈嘉和唐铮确实是一个战壕里挣扎成长的苦命小白菜;而他自己,总好像是对面儿山头上撅出来的一棵大萝卜秧子。各人原本住在不同的山头,他却受着少年人叛逆心理的蛊惑、青春时代对哥们义气的追求,或者根本就是被陈嘉这个男孩强烈吸引了,就拼命想往对面儿那个山头攻上去,恨不得在陈嘉头顶上插个旗杆子,上面挂个“周”字儿!

    甭说男孩不在意这个,也在意着呢,整天脑子里琢磨的,就是“班级里谁跟谁要好了”或者“谁不跟谁好了”!眼前一亩三分地,就这屁大点儿事,不然他们还能关心改革开放、社会进步、国家大事?

    陈嘉搂着周遥走在胡同里,主动说:“唐铮最近老是瞪你、说话损你,他心里对你有点儿别扭。”

    “我怎么他了?”周遥顿时不悦。

    陈嘉犹豫了半刻,讲出实情:“就上回你在厂里出事,被高压蒸汽烫了……他爸挨处分了,还扣了仨月钱。”

    “啊?!”周遥真的不知道有这回事。

    没人跟他讲过这事,好像就跟他没什么关系了,总之,有人为这件小事背了个疏忽松懈擅离职守的内部处理,幸亏没造成重大损失,但还是扣了三个月的奖金津贴。

    而这人恰好就是唐铮他爸唐学兵,就是一车间厂房的一个值班员,平时就不太受人待见的,每天在厂房后门撞钟值班,每月混个仨瓜俩枣的小钱。这人工作状态稀里马虎,还抽烟喝酒走神儿旷工,结果就被记过了。也就仗着是厂里的老人儿,捧着正式职工的铁饭碗,不能随便就开掉他。

    用唐铮私底下抱怨的话说:什么人就老实待在什么地方就得了,周遥没事跑咱们厂子里闹腾什么啊?他就应该坐着小轿车进出,谁让他两条腿儿走进来的?他能算是咱们厂里的人吗?!

    周遥噘着嘴巴,嘟囔几句,一脚踢在胡同围墙根下。

    他低头道:“那我还挺对不住人家的,扣他们家的钱了?”

    “没事儿,你甭跟他一般见识。”陈嘉反而一笑,用力按了他脑门一下,“他们家就那个样儿,每月扣掉二三十块钱,都没钱打香油买大米了!没法儿跟你们家比。

    “我帮他收了几天纸壳废品,还有玻璃瓶子,卖点儿钱么。有时候帮人家搬煤气罐也能赚钱,他们那些人自己懒得去煤气站换罐子,就找我和唐铮去搬,每个礼拜搬几个罐……我争取把这点钱补回来,他也就不生你气了。

    “唐铮这人就是嘴贱,说话嗓门大,人也横,其实他人挺好的。”

    陈嘉一句一句慢慢地说,难得讲这么多话。他和周遥面对面站在墙边,贴得很近,目光划过周遥的脸,往远处胡同口的方向看去,看那冰雪消融柳树抽条的景致。

    陈嘉是会讲话的,只是平时不说,懒得说不屑说,或者就是没找到合适的人说。

    周遥差点都忘了自己今天干嘛来了,还是陈嘉说他:“你拿个小黑包,傻不傻啊?就跟咱们厂销售科那几个人似的,整天拎个黑包出去拉活儿,贼贱贼贱的。”

    周遥一脸嘚瑟,赶紧把小黑包里东西掏出来,就是几张票据单子:“本来想拿给你妈妈的,还是给你吧!”

    “什么啊?”陈嘉纳闷儿。

    “能买冰箱的单子啊!”周遥说。

    陈嘉一开始以为,遥遥是不是把在单位里抽到的冰箱票让给他家了?后来仔细一看,不是厂里发的那种冰箱票,是可以走后门去“出国留学人员服务中心”直接提货的单子。这个不算正式票据或文件,总之谁能弄到个关系,就能去购买那些进口品牌的大件电器。

    陈嘉在那一刻神色非常复杂,望着他,沉默了好半天,应该也是很感动吧……

    “你不是偷偷从你爸妈那儿拿的?”陈嘉问。

    “我不是偷的!”周遥一本正经的,“我就直接问的!我就说我想给陈嘉的妈妈送一个买冰箱的‘条子’,行不行?我爸妈就同意了,为什么不行啊?”

    “我们家有富余的,有三张条子,我们家又不需要买三台电冰箱!难道饭厅里一台,厨房里一台,我们家厕所里再摆一台?要那么多有什么用,为什么不能给你们?”周遥振振有词。

    “而且质量更好,都日本原装进口的,可以让你自己挑你是想要日立的还是东芝的。”他讲得头头是道,记性特好,听家里大人说过一遍,就能原样复述。

    陈嘉嘴角浮出一丝小表情,心里其实很难受,笑了一下:“你怎么觉着,我们家买得起进口冰箱啊……”

    “其实不贵的,只要拿着条子去就成。”周遥说,“我爸说,这个条子是给你按原来价钱卖,不是外面二道贩子倒卖的。日立进口,跟咱们国产的‘雪花’什么的,其实差不多价钱,质量还好!绝对制冷!……绝对不会让你再拉肚子!”

    他献宝的表情和心情,就跟行政科副科长往他们家送冰箱票时候的表情语气是如出一辙,自己先就激动感动得不行了,特别可笑。

    陈嘉就用一条胳膊搂住周遥的腰,在墙根儿下抱住了。俩人开玩笑似的搂搂抱抱,抚摸对方的头发,揪一揪扯一扯,互相贱招了一番……

    那时就觉着,遥遥怎么这么暖。脑子聪明,人又贴心,遥遥真好。

    那也是陈嘉人生中最低谷的几年,恰好就在这样的年月,他有幸认识周遥。

    在他的今后,将来,一年又一年,恐怕再也回不去那样贫困、落魄、狼狈的岁月。所以,他今后再认识的人,分量也永远比不上周遥。

    ……

    “不咬我怎么嘬得出来水儿?”周遥说。

    “我吃完的冰葫咬成你这样了?”陈嘉说。

    “哎你就给剪开么,剪开吃么!”周遥厚皮赖脸地乐了,这就从书包里找出手工课剪子,把冰葫那个“葫芦嘴”剪了。

    陈嘉嫌他“吃个冰葫吃成这么恶心”,还是接过来继续吃了。

    然后,周遥看陈嘉嘬那个他又突然也想吃,又要抢。俩人你争我抢把冰葫里粉红色的水果冰都嚼了,多好吃的东西似的。

    周遥在过去那个冬天穿过的那条羊绒毛裤,因为整天疯玩儿踢球,屁股和膝盖位置都快磨漏了。

    “只能扔了,明年再换一条毛裤穿。”他说。

    这话他是在陈嘉家里说的,瞿连娣听见赶忙说:“好羊毛的?别扔,扔了多可惜,还能改成别的!”

    “阿姨您要改成什么啊?”周遥笑说。

    “俩个筒的,能改好多东西呢。裤子两条大腿那儿能做一副套袖吧?两条小腿儿还能再做一副套袖吧?别瞎浪费!”瞿连娣说,“太不会过日子了,你们这种孩子……”

    陈嘉给周遥打个眼色:我妈就这样儿。

    周遥啃着馅饼回以一个眼色:早就领教了,给雪人做过JB的胡萝卜还能剁馅儿呢。

    周遥当场就把他的毛裤脱下,给陈嘉妈妈了。

    然后,瞿连娣就拿这条旧毛裤改出两副套袖,给那俩人一人一副,冬天坐在冰冷的教室里,多保暖啊。

    “咱俩能戴套袖去学校么?这也太土了吧!”周遥悄悄地吐槽,不能忍。

    “不然套腿上?”陈嘉说,“套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哈哈哈——周遥于是看到陈嘉同学刚出家门时是戴着套袖的,一出来就把套袖撸下,套在自己小腿上。腿比较瘦长,竟然还挺合适。

    俩人各穿着一副“护腿”出来晃荡。

    “羊毛扎么?”周遥问对方。

    陈嘉摇头:“你这个是羊绒,还挺暖和的。”

    周遥又弯腰低头:“我看你腿长毛了没有。”

    “没有!”陈嘉绕开他,皱眉。总是动手动脚,好烦啊。

    陈嘉还没有生发出想要对一个人“动手动脚”的意识,没有,没到年纪。其实周遥也没有,只是天生就喜欢撩。

    俩人又笑成一团,一个抬脚要踹另一个,踹着踹着又重新走成一对双棒儿,勾肩搭背去野场子踢球去了……

    春天,学校里开运动会。

    开班会的时候集体讨论,老师一个一个点名,把班级里能跑能折腾的全都排出来。

    周遥侧过头瞟一眼陈嘉,又在下面开私会:“哎,跑哪项?”

    陈嘉回道:“越短越好。”

    邹老师一个项目一个项目地扒拉,终于扒拉到“男子400米”。本校没有800米跑的项目了,怕这帮傻小子瘫在半道上都跑不回来。“400米……陈嘉你来?”邹老师往台下一扫,眼神淡淡地一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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