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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昊一直在旁边陪着。换的第二瓶吊水才滴了三分之一,程立的手机又在桌面上震动。

    才响了一声,便被阮昊眼疾手快地拿了过来,没惊扰到床上正在打点滴的人。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英语系程教授。”这跟程立其他连名带姓的备注又有所区别,他看着屏幕并不打算接听程立的电话。

    手机持续震动了很久,停歇下来后,这个号码又打过来了。

    到第三次,阮昊终于接听了电话。

    那边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带着试探性地喊了一句“立立”。

    阮昊说:“我是他朋友,他现在在医院,您有什么事找他?”

    那边用一种焦急而担心的口吻询问:“你能把医院的地址告诉我吗?”

    阮昊答应了。

    四十多分钟后,电话里的中年男人过来了。

    他只是站在窗户旁边往里面看,阮昊极敏锐地注意到他的视线,与他对视了片刻。心底便下了结论:这是程立的父亲。

    他站起身朝门外走过去。

    九十点钟的样子,医院外面有暖烘烘的太阳,这条走廊道上是喧闹的人声。医护人员、病人及家属来来回回地穿梭。

    程清砚跟阮昊坐在靠边的排椅上。

    这个男人肯定比实际年龄看着要来得年轻一些,气质儒雅端正。将近而立之年的程立几乎是继承了他所有的优点,但欠缺这股岁月沉淀的修养。

    他了然阮昊的身份,担忧地看着他,问程立的病情。

    阮昊说诊断没有大碍,只要吊水把烧退下去就没事了。

    程清砚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说:“立立他生小病都是自己硬抗着,他怕来医院。有什么事也不愿意跟我说。今天早上他们系主任给我打电话说他在医院,我担心坏了,幸好没事。”他松了一口气,将一路上悬着的心放回原处,又温和地问身旁坐着的小辈:“你是阮昊?”

    他拘谨地点点头。

    对于程立的父亲,他只见过两次。高三填志愿时,还有一次是大一在t大。程立这个人说是冷面冷心,但他其实很少对别人摆脸色。他只是不善于交流沟通,所以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只要真正跟他相处,就会发现他很尊重别人,并且不善于拒绝人。

    如果不是上次卓宁远搞出来的头条,整个t大都不会有多少人知道程清砚和程立是父子关系。

    即使程立本科两年上过程清砚的课,本班的学生也只是莫名觉得他们有些相像,可能是外貌,可能是气质。

    就算有人开玩笑说这是一对父子,但也只是玩笑而已。他们之间从未有互动,程立不论是在课堂上还是在课下,都完全拒绝与程清砚有任何的交流。

    但他的家里,那一排排书架上,放满了程清砚执笔的译本。

    程清砚对他说:“今天,谢谢你接了我的电话。”

    “要是立立他,肯定不愿意接的,他也不愿意见我。”男人眼里有落寞,他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叹气说。

    阮昊不知该怎么接话。他只是说:“不会的。”

    他的程立,表面只镀了一层薄薄的铠甲,可能初来乍到地摸上去,只感觉到一手的坚硬和冰冷。

    但内里是火热的,他有颗柔软滚烫的心。

    程清砚笑了笑,点点头。

    阮昊问:“您不进去看看他吗?”

    “他有你照顾,我很放心。”程清砚又问:“你什么时候来的上海?”

    “今年二月份。”

    程立的父亲又笑了,说了句“难怪。”

    “立立他很抗拒医院。他小时候身体底子就不好,我带他去医院,一向听话的他会哭闹,扒在我肩膀上小声地反抗。我那时实在太粗心大意,不明白他这么抗拒的原因,因为每个月能见到他的次数少,也从来没有发现过他身上的伤。”

    “到后来,等被其他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再也不让我碰他了,也不愿意喊我爸爸。”

    阮昊沉默地听着。

    “高考填志愿前一个星期,他外公外婆带着他来找我,要求我付清他们那些年供养程立花的钱,罗列了很多条款。我应允了。那时候我问程立,大学是要出国还是留在国内,他只是沉默。我考虑了他的各科成绩情况,给他建议报选t大的英语系,正好可以留在我身边。他答应了,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和我断了父子关系。”

    “他说他可以自己挣钱付学费和生活费。我也答应了。这些年就把他放在身边,看着他就好了,其他的我也不强求。他很优秀,从大一开始,专业课在系里就很突出,他的教授们都十分喜爱他,看中他沉稳的性子,有时候在办公室还点名夸他。到了他大二,有天我正在上课,突然接到电话,说程立在医院,在北京的医院。”

    我丢下一教室的学生,买了机票飞过去,看到我儿子孤零零躺在病床上。根据医院的医生说,是高铁站附近宾馆的人送过来的。那时候北京零下的温度,他房间里连暖气都没开,在里面待了一晚上,发现的时候已经冻昏过去了。”

    “他反反复复地高烧,我在医院里陪着,他一句话也不说。后来我去查了,在他去北京的前几天,你应征服役走了。”

    “他回到学校,两个多月后,就跟最疼他的一个教授申请要求转系。”

    程清砚很多事情只是简单地一笔带过。其实他在当初离婚时答应的条件便是净身出户,但左莲蓉不肯要他的一分钱。她带着程立那些年也只花了自己的积蓄。程立的外公外婆家在北京,双双是留过洋学回来的海归。那又如何呢,他们要求那才十八岁的小外孙站在他们旁边,用不带一句脏字的文明语言骂他的亲生父亲,一笔笔算他莫须有的花费,将他的钱财压榨地一分不剩。

    程清砚连车都托朋友转手卖了,被院长动用了许多关系才请回来的镇院宝,很长一段时间穷困地住在免费的教师公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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