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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一点点装满。

    但他始终找不到外婆常用的洗涤剂。

    苦恼逐渐蔓延,几乎是一瞬间,苏洄陷入无声的崩溃。

    手没能撑住镜柜,身体无力地滑下去,最终躺在浴室地板上。他像个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情绪的孩子,药物失去作用,头脑清空,情绪的阀门被瞬间逆转,躯体化反应操控了他的身体。

    这是经常会发生的事。

    光是从再次遇到宁一宵开始,他就经历了郁期——短暂的正常期——再进入郁期的转变和折磨,甚至没有等到躁期,就又一次堕入重抑郁的深渊。

    轻躁狂似乎也很久没有出现,他连通过疾病开心起来的能力都丧失了。

    不知道躺了多久,苏洄完全没办法起身去服药,天逐渐黑下来,浴室里漆黑一片。

    手机屏幕亮了又暗,一些电话打来,又因为无法接通而挂断,来来回回,像是黑暗湖面的萤火,短暂地出现,又离他而去。

    苏洄被割裂成两部分,一部分的自己很想振作起来,可另一部分却又深陷泥沼,提不起一丝气力。

    每一分钟都像是被放慢了速度,变得痛苦而冗长。

    他开始产生幻觉,浴室里所有的东西都变得很大很大,开始飞舞,他只能闭上眼,渐渐地就失去了知觉,陷入昏迷。

    又开始下雪。

    宁一宵结束了另一场会议,望了一眼窗外,很突然地产生焦虑情绪。

    他吃了药,静坐在办公椅上许久,最终还是打开了那个匿名邮箱。

    距离他发出最后一封邮件,已经过去五个小时,苏洄没有回复。

    宁一宵自认为很了解他。苏洄是一个喜欢自己发最后一句话的人。

    不确信是他的习惯变了,还是别的原因,宁一宵尝试又发了一封邮件。

    [Sean:对了,我想知道你还会有新的作品展出吗?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去看看。]

    整整一小时过去,他没有收到回应。

    宁一宵开始觉得不对,给卡尔打了电话,“你现在在哪儿?”

    “我?我在我妈妈家,今天我们有家庭聚会,怎么了Shaw,出什么问题了吗?”

    宁一宵顿了顿,“没什么。”转而他说,“把Eddy现在的地址给我。”

    卡尔很快发了过来,宁一宵联系司机,但对方却得了流感,如今正在医院吊水。

    害怕是自己想得太多,宁一宵思考许久,最终还是选择拨打保存下来的苏洄的号码,但无论打多少遍,对方都没有接通。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不知道多少次发生在他的身上。恐慌开始蔓延,来不及多想,宁一宵穿上大衣,翻找出驾照,自己去车库开了辆车离开。

    太久没有驾驶,他并不熟练,又因为心理障碍,开得异常艰难,还差一点追尾,明明不算太长的路途,他却感觉行驶了好久,抵达时手心都是冷汗。

    这是这一片街区看上去最破旧的公寓楼,连门口的路灯都坏了,一片漆黑,很影响视物。宁一宵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亮路,从入口进入公寓的楼梯间。

    但他并不知道苏洄住在哪一层哪一间,卡尔也并不清楚。一时想不到其他办法,他只好挨家挨户敲门,从一楼开始。

    一楼的三个住户,只有一个为他开了门,是一对年轻男女,刚打开门,宁一宵就闻到屋子里的浓重的烟草味。

    对方态度并不友好,骂了几句脏话。

    但宁一宵没有恼怒,还是试着向他们描述苏洄的样子,可这对情侣似乎刚磕过药,头脑完全不清醒,没等他说完便重重关上门。

    宁一宵只能上楼,从第二层的第一户开始,一个接着一个,但一无所获。

    直到他上了三楼,正要按响门铃,楼道里走过来一个中年女人,打量他的脸。

    宁一宵抓准机会,“您好,请问您知不知道有一个叫Eddy的年轻人住在这里,身高差不多到我这里,很瘦,和我一样是华裔,头发有点长……”

    没等他描述完,中年女人立刻说,“你是不是梁先生?”

    宁一宵愣住了。

    对方自认为猜对,颇为高兴,“没错吧?Eddy的外婆和我提起过,说个子高高的,长得很帅,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呢?我是他们的房东,怎么了?来找Eddy啊。”

    宁一宵顾不上解释太多,“对,你可以带我去见他吗?他不接我电话,我怕他出事。”

    房东太太一听,也不多说闲话,立刻带着宁一宵去到最里面的一间,拿备用钥匙打开了门。

    “怎么这么黑?”

    她喊着苏洄的英文名,摸索着将灯打开,没想到跟在后头的年轻人动作更快,像是很熟悉似的,冲进房间里,四处寻找苏洄的下落。

    “苏洄?苏洄?你在哪儿?”

    他首先就去了卧室,其次便是浴室,果不其然,苏洄躺在地板上,整个人都已经陷入了昏睡状态。

    宁一宵下意识地去探他的鼻息,然后是手腕和衣服,查看有没有血迹,好在没有伤,但体温很高。没多想,宁一宵直接将他拦腰抱起,带了出去。

    “哎你要去哪儿!”

    “医院。”宁一宵扔下这句话,抱着苏洄下了楼,将他放到副驾驶上,驱车前往医院。

    驾驶过程中,宁一宵几乎忘了他们的关系,一切仿佛回到了六年前,所有事又在重演。似乎就连老天也终于开始可怜他们,一路绿灯,没有让宁一宵再煎熬地多等一分钟。

    直到将苏洄顺利送入精神科急诊,医生告诉他问题并不大,送来得很及时,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许多。

    凌晨两点,宁一宵孤身一人站在医院走廊,很想要抽烟或是冲洗双手,但都忍耐住了。

    没多久,医生又出来,告诉他病人近期似乎没怎么吃东西,摄入量太少,已经有些营养不良,让他最好准备一些清淡有营养的食物,等他醒来后吃。

    宁一宵说好,没犹豫便离开了医院,驱车在凌晨的街区寻找还开着的超市。

    终于找到一家,是24小时商店,整个店只有他一个顾客。宁一宵速度很快,买了鸡蛋、鳕鱼、蔬菜等食材,还有很多调料。

    结账时,他发现收银员是一个年轻的妈妈,站在收银台,而她的身旁支了一个小躺椅,上面睡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孩子。

    宁一宵没说一句话,在店员找零后,又抽出两张,连同之前的找零一起推到店员面前,独自离开了。

    他回到曼哈顿的豪华公寓,这座位于大约五千英尺的顶楼平层,是他最早购置的房产。实际上宁一宵买下后,并没有住过,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湾区,不在纽约多做停留。

    就算住进来,他也只会用这里的办公室和卧室,其余根本不碰。

    在今天这个特殊情况下,宁一宵第一次使用了这里的厨房。他已经很久不做饭,但还是很熟练地给鱼挑了刺,片成鱼片,在煮到粘稠的粥里烫熟。

    肌肉记忆来得比头脑更快,在他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就已经打了鸡蛋,搅碎后加了水,但想到苏洄逃避的眼神,还是倒掉,改做炒蛋。

    早上六点,刚起床的卡尔就接到宁一宵的电话,对方提出一个怪异的要求,问他家有没有打包盒。

    卡尔问了妈妈,找到了一些,都是用来给弟弟妹妹带午餐用的。

    “可以,就要这些。”

    他带上干净的打包盒前往宁一宵家中,发现厨房的中岛上摆着几道看上去很棒的中餐——青菜鱼片粥、滑蛋虾仁、白灼菜心和煎鳕鱼。

    “这是你做的?”他有些吃惊,毕竟这是第一次见宁一宵自己动手做饭,还做得这么好,简直可以去公司楼下开中餐厅。

    宁一宵瞥了他一眼,仿佛在说“别问那么多不该问的”。

    卡尔跟随他多年,默契是最不缺的,立刻不多嘴了,“我先打包。”

    打包期间宁一宵也不走,就站在一旁盯着他,弄得卡尔压力有些大,开玩笑说:“要不然你来?”

    原以为他听了这话会不高兴,没想到竟然真的自己动手了,还打包得井井有条,干净又漂亮,比他做得好得多。

    不愧是洁癖怪。

    “地址我发你了,等会儿送去那里。”宁一宵顿了顿,又说,“最好是盯着他吃完。”

    “谁?”卡尔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不会是Eddy吧?”

    宁一宵抬眼,“你怎么知道?”

    卡尔摸了摸鼻子,“刚刚……梁先生打电话找我来着,他问我有没有见到Eddy,说是联系不上他了。”

    刚说完,宁一宵的脸色又开始难看起来,陷入沉默之中。

    卡尔忐忑不安地站在一旁,后悔提这件事,他此时此刻最希望拥有的超能力就是“撤回”,尤其是面对宁一宵。

    意料之外的,宁一宵这次没有发怒。两分钟后,他很平静地开了口,“你给梁温打电话,约个地方碰头,把这些吃的都转交给他。”

    “啊?”卡尔不理解,“这……你不是……”

    “如果是你带到医院,他就知道是谁给的了。”宁一宵垂了垂眼。

    他知道了,可能就不想吃了。

    卡尔知道,这一句里的“他”,指的是苏洄。

    宁一宵起身,看上去毫不在意,甚至有些漫不经心,“给梁温吧,告诉他别提你,也别说是谁做的。他要是够聪明,知道要怎么做。”

    卡尔低头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餐盒,心里不是滋味儿,明明是亲兄弟,怎么弄得跟仇人似的。

    “那我还用盯着Eddy吃吗?”

    宁一宵毫无留恋地上了楼。

    “不用了,早点回来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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