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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www.biqugexs.org,公务员笔记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远,人道近,何必舍近求远呢?

    “我现在在黑暗中进行得很顺利。”这是乔伊斯笔下斯蒂芬的感觉,我可没这么顺利,这不,又过来一位“美人”她嗲声嗲气地说:“大哥,玩一玩吧!”我摆摆手,觉得斯蒂芬认为夏娃没有肚脐眼的观点很有见地。不过他认为人的脐带是天下众生的一条肉缆,我不敢苟同,我认为天下众生的一条肉缆还应该是在男人身上的那个部位,它才是善和恶的根源。

    人生而有欲,于是将利生的一切当作善;人类畏死,将避死的一切也当作善。殊不知,善恶都是自由之子,都是非理性的,要知道恶也是人的道路,恶的秘密就是善。每个人内心都隐藏着恶,这是另一个自我。真正的恶源于自由,真正的善也源于自由,自由是不寻常的、难以置信的和不确定的东西,一旦变成放纵就是恶。为什么绝对的权力产生绝对的腐败?因为绝对的权力产生绝对的自由!自由一旦变成放纵,就再不想要任何神圣的东西、任何界限。就像赵忠,他自己可以把自己当成佛,那些善男信女们表面上是供养佛,实际上是在供养他。在赵忠心目中,灵魂救赎是最赚钱的,连信仰都可以用来发财了,这说明赵忠已经拒绝了善恶。赵忠活得比我洒脱,比任何一个公务员都活得洒脱,我是从骨子里羡慕他的,我为什么要羡慕他?想来想去总觉得赵忠是藏在我内心深处的另一个我。

    回到家里,我老婆还没睡,她总是这样等我,主要是对我不放心。也难怪,外面的世界诱惑太多了,小人物有小人物的诱惑,大人物有大人物的诱惑,无论是小人物还是大人物,要想抵挡住那些诱惑,除非成为特殊材料制成的人。可是,我一向认为世界上根本没有特殊材料,不过我老婆倒是经常弄一些材料,不对,不是材料,应该是药材,配到一起熬成药汤让我喝。别看她是学西医的,却笃信中医。

    自从我就任综合二处处长以后,由于经常熬夜爬格子,还经常出去喝大酒应酬,又很少运动,身体一天比一天虚,那条“普度众生”的肉缆越来越不听使唤,已经到了将就的程度。我老婆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搞了好多偏方,回来就拿我做实验,但收效不大。昨天她又给我搞了一个新偏方,我估计已经熬好了,正等着我做实验呢。

    果然,我一进屋,我老婆就从厨房端出一小碗黑糊糊的汤汁儿,妩媚地递给我,说是祖传六代老中医的偏方,我当然不愿意让她失望,谁不想金枪不倒,于是我接过碗,一扬脖子,就干了。老婆不是天仙,但体型恰到好处,除了两个奶子养得肥肥的,哪儿都瘦。没到综合二处之前,老婆在我眼里就是个宝儿。可不知为什么,自从当上综合二处处长以后,怎么看老婆也没法和欧贝贝比。

    老婆埋怨我喝了五年尿,金枪疲软是突然断尿造成的,劝我接着喝,我一听就火了,我说,与其让我喝尿,不如让我去死。老婆害怕了,只好作罢,便到处找偏方。说来也怪,在外面扯王八蛋从来没疲软过,一回到家里就不好使,不好使不要紧,在老婆面前说话再也没有以前硬气了。好在老婆是学医的,她认为是我工作压力大造成的,每次在床上行云雨情时,都倍加温柔了。

    一小碗中药汤下肚,我感觉心里热糊糊的,看老婆妩媚迷离的眼神,就知道今晚的实验是躲不过去了。果然,我一钻进被窝,她的滑嫩柔软的舌头就像小蛇一样在我身上的敏感部位游荡起来,两个白花花的奶子硬挺挺的,好像我没喝药,她喝药了似的。说实话,我是很想让老婆尽兴的,可越这么想越觉得做ài成了责任、成了义务,就像每天我爬格子一样成了工作,往常还可以将就,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彻底熄火了。老婆忙了一身汗,终于抹着眼泪放弃了。望着大失所望的老婆,我恨不得将自己阉了。

    这次疲软的代价是从明天早晨开始我必须重新喝尿。没办法,喝吧。我一连喝了一星期,仍然没有什么感觉。

    你别说,白天欧贝贝买了一本家庭生活杂志,杂志扔在办公桌上,大伙都传着看,我也翻了翻。里面有一篇文章说,如果男人阳痿了,大多是喜新厌旧心理造成的,可以在做ài时将老婆想象成自己向往的女人,病症就会立即消失。我看后心中暗喜,心想,我向往的女人当然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了,要不是秉持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古训,我还能让赵忠那猪头抢了槽子!

    不过,晚上我是急不可耐地自己要做实验的,老婆还以为我喝了一个星期的尿恢复了“亚洲雄风”了呢,老婆呻吟得特别刺激,我把这呻吟声想象成是欧贝贝在叫,下面一下子膨胀起来,这一胀不要紧,就像他妈的吃了伟哥似的。

    我常常做一种怪梦,特别是在做ài之后,一旦睡觉,梦境就浮现在脑海里。其实,我的梦很简单,一到夜里,政兴花园就找不到一个男人。政兴花园住的都是处以上干部,当然也包括局级和市级的领导,我就住在这个花园的葵花苑里,葵花是向阳生长的,意味着“讲政治”;我不喜欢局级干部住的松菊苑,有一种永垂不朽的味道;我最羡慕的还是副市级以上领导住的青莲苑,很有点出污泥而不染的味道,不过我羡慕的不是青莲苑的寓意,而是房子。副市级领导住的房子,不论是户型、结构,还是面积,都让我垂涎不已。我去过彭副市长的家,将近三百平米,上下三层,配上得体的装饰,任何一个公务员看了这样的房子,心里都会藏起来一个市长梦。

    不过我的梦与众不同,在梦里我就像一个幽魂迷失在政兴花园里,政兴花园犹如一座幽暗的黑森林,我游荡其中,路过青莲苑时,大铁门前蹲坐着一只母狼,瘦骨嶙峋的,母狼呲牙咧嘴地拦住我的去路,我吓得转身就跑,慌慌张张误入松菊苑;还未等我站稳,一只雄狮冲过来,高昂着头,张着血盆大嘴,我只好继续逃,希望能遇上什么人救我;好不容易跑到葵花苑时,又窜出一只五彩斑斓的花豹。我心想,这下完了,却发现欧贝贝站在我家凉台上向我招手,我喜出望外地想喊:“贝贝,快来救我!”突然有人拍我的肩膀,我回头一看竟然是彭副市长,我又惊又喜地问:“彭市长,真的是你吗?”彭国梁像吊死鬼一样吐着舌头说:“我从前是人,现在不是人了。”我大惊而醒,冒出一身冷汗。

    关于这个梦,我没跟任何人讲过,我翻过弗洛伊德很多著作,也没找到做这个怪梦的缘由,只是对彭国梁“我从前是人,现在不是人了”的话不寒而栗。彭副市长不是人了,会是什么?莫非是鬼不成。我是不相信这世间有鬼的,但是我相信有魂。比如梦,人分明睡在床上,却感到做了种种事、见了不少人,这是怎么回事?显然是有魂灵在活动。

    赵忠提供的信息千真万确,刘一鹤成了东州市委副书记、代理市长,还不到两个月就在两会上高票当选东州市市长。一开始我担心彭副市长的“常务”两个字怕是要不保,想不到两会以后彭国梁仍然是常务副市长,我提着的心虽然放下了,但彭国梁对我的态度似乎不像以前那么亲切了,我怀疑是胡占发从中搞了什么鬼。观察了一段时间后我发现,很多材料彭副市长不交给我,而是直接交给黄小明,我虽然表面没露声色,但心里却有些沮丧。

    处里资历最浅的就是朱大伟,但是最诡道的也是这小子,别看平时他见谁都嬉皮笑脸的,好像什么事都不走心,这不过是假象,作为处长我看得很清楚,这小子在卧薪尝胆。

    傍晚下班时,许智泰、黄小明和欧贝贝陆续先走了,只剩下我和朱大伟,这小子端着处里的象棋盘走了过来,嬉皮笑脸地说:“处长,杀一盘怎么样?”

    朱大伟平时净陪肖福仁下棋,肖福仁是个象棋迷。我刚到综合二处时,朱大伟还是个臭棋篓子,但是没出半年,处内就没有对手了,连打遍办公厅无敌手的黄小明也甘拜下风。我这才觉得不对劲儿,这个朱大伟棋艺进步如此之快,好像有什么高人在背后指点。慢慢地我才发现,朱大伟苦攻象棋的原因。原来这小子主要目的是为了成为办公厅主任肖福仁的棋友,这招儿投其所好颇见效果,如今肖福仁有事就喊朱大伟,朱大伟俨然成了肖福仁的秘书。

    我知道朱大伟找我下棋,一定有自己心里的小九九,说不定从这小子嘴里能套出点真东西,便欣然应允,棋局就在我的办公桌上摆下了。

    下棋和谈恋爱一样,必须有个对手,但是按朱大伟现在的水平,我很难赢他,但是,这小子似乎故意拖延时间,迟迟与我周旋。第一局竟然下了个和局,于是又摆上第二局。尽管朱大伟故伎不变,但他的棋下得极其稳健,无懈可击。我故意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棋上,等待着朱大伟说出找我下棋的真正意图,果然,他一开口,就让我吃了一惊。

    “处长,”朱大伟拱了一个卒子说“欧贝贝怀孕了,而且正在闹离婚,你知道吗?”

    我听罢心里咯噔一下,欧贝贝结婚好几年了,怀孕是正常的事,不怀孕才是不正常的,但是怀了孕还闹离婚就不太正常了。按理说妻子怀孕是好事,哪个做丈夫的也不愿意在这期间惹老婆生气,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欧贝贝的丈夫王朝权不会不懂这个道理。但是,这么漂亮的老婆怀孕了,还要闹离婚,这背后一定大有文章。

    我跳了一个马,讥笑着问:“大伟,贝贝怀孕了,你怎么知道的?莫非你小子成了第三者?”

    朱大伟赶紧解释说:“处长,我是无意间发现她办公桌上的化验单的,至于正在闹离婚也没什么稀奇的,她当着我的面在电话里跟她丈夫吵了好几次了。”

    虽然朱大伟和欧贝贝坐对面桌,但是我对他的“无意间”也倍加警觉,想不到朱大伟如此有心机,很显然朱大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颇感兴趣地问:“贝贝因为什么和王朝权争吵啊?”

    “处长,”朱大伟迟疑了片刻说“我也只是猜测,我怀疑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王朝权的。”

    朱大伟的话惊得我将马当作炮飞了出去,心中暗叹,想不到我身边竟有一头“巴兰的驴子”

    “不是她老公的,那会是谁的?”我情不自禁地追问道。

    “处长,”朱大伟继续不紧不慢地说“仍然只是猜测,我怀疑是赵忠的。”

    朱大伟一句话点醒了我,赵忠的确跟我吹嘘过已经把欧贝贝拿下了,想不到欧贝贝竟然怀了这家伙的孩子,这个朱大伟跟我说这些干什么?赵忠不止一次地跟我说,刘市长赏识我的文笔,希望我能到综合一处当处长。这件事我一直没答应,不是我秉持“忠臣不侍二主”的古训,谁不想成为一把手的人,只是彭副市长对我不薄,而且即使调到综合一处,我也逃不出彭副市长的手心,他毕竟是常务副市长,主管办公厅。

    今天朱大伟突然找我下棋,难道是想提醒我什么?我知道朱大伟做梦都想成为市长秘书,但看彭副市长的架势,似乎是看上了黄小明,为这事朱大伟一直在讨好胡占发。莫非赵忠劝我调到综合一处的事胡占发知道了,怎么可能呢?

    我虽然心里胡思乱想,但嘴上却不动声色地提示道:“大伟,话可不能乱说,这可涉及到贝贝的名誉啊!”朱大伟察言观色地点着头说:“那是那是,不过处长,我还是坚信我的判断,欧贝贝会打掉孩子,而且肯定离婚。”

    我冷静地问:“你凭什么这么说?”

    “处长,”朱大伟既诡谲又坦诚地说“王朝权和我一样,不过是市招商局一个小小的主任科员,托不住欧贝贝的,离婚是迟早的事,即便是赵忠那样的男人,也罩不住欧贝贝,他们之间不过是钱色交易,欧贝贝心中的男人是像彭副市长那样有权有势的男人,处长,所以老弟提醒你一句,少拜佛多问道。”

    朱大伟说完举起当头炮就将,将得我竟然无路可走,只好认输。不经意的一盘棋,让我重新认识了朱大伟。说心里话,在综合二处我很看重黄小明的才气,一直利用他牵制许智泰,想不到忽略了朱大伟。官场上很难找到说心里话的人,朱大伟敢对我说“少拜佛多问道”这句话,足见这小子对我的这份真诚。

    我把棋盘一推不下了,动情地拍了拍朱大伟的肩膀说:“老弟,走,大哥请你喝酒。”

    昨天晚上,我又做了个怪梦,我觉得自己像个老鼠一样在政兴花园里乱窜。奇怪的是母狼、雄狮和花豹看见我不再死命地追杀我,而是不屑一顾。也许是我变成老鼠太丑陋了,或者它们嫌我太小,不够塞牙缝的,但是,我坚信丑到了极点就美到了极点。那些美好而崇高的东西只能隐藏在肮脏和罪恶里,怎么可能随处可见?这恰恰是美好而崇高的东西的精妙之处。

    “对于梦的理解,我们实际究竟达到了什么程度,只有实践和经验才可以做出判断。”弗洛伊德如是说。我至今对我的怪梦都无法解释,看来是实践得不够,也就是做梦的次数还不够,不足以达到可以称之为经验的程度,因而也就无法判断。不过,弗洛伊德认为,人们的整个心理活动都自动地受唯乐原则的支配,也就是尽力地获取快乐而避免痛苦,我倒是颇有同感。因为每次做完这个怪梦,我都会产生一种历险后的快感。要知道我的生活都是计算好的,我每天都按部就班地工作,就像在稿纸上写字一样,每一张稿纸三百字,这是规定好了的,我就像一棵禾苗一样生长在宛如稿纸的土壤里,既然是土壤,当然是一成不变的,因为是大自然进化好了的,一切都是进化的,人类是进化的、时代是进化的、社会是是进化的、历史是进化的,这世界上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不是进化的。

    思来想去,我还是发现了不进化的东西,这就是我的肉体,它不仅不进化,而且退化,将来走向死亡。这也是自然规律。我们太习惯按规律办事了,好像有了规律就有了一切,就有了善恶,就可以无需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就可以非常幸福地生活。这说明规律已经代替了意愿。医学对人体已经进行过无数次解剖了,并没有发现什么意愿,但是我却明明感觉到它了,尽管是我在爬格子时感觉到的,但我也强烈地希望自己不要成为稿纸上的任何一个格子。人毕竟是人,而不是稿纸上的格子。但是无论我怎么珍视我的意愿,我的意愿都被我符合规律的利益规定好了,怎么办?我只能躲在梦里,在梦里还不能堂而皇之地变成母狼、狮子和花豹,耀武扬威一番,只能变成老鼠东躲西窜。正因为我在梦里变成了一只老鼠,才增加了历险的快感,要是变成了老虎,见了母狼、狮子和花豹,大家都彼此彼此,没什么感觉,就不会有历险的快感。

    自从我开始做这个怪梦,我就怀疑自己得了精神分裂症,后来我翻弗洛伊德的著作发现,精神病患者的梦与正常人的梦在实质上都是一样的,没有多大区别。健康的人并不缺乏那些形成梦或症候的因素,健康的人也可以构成压抑,而且要花费一定能量来维持压抑的力量。他们的潜意识里储藏着富有活力的被压抑的冲动,而且也有一部分力也多不受自我的支配。这些与精神病患者比较起来没有什么两样。看到弗洛伊德的这些观点,我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算放了下来,看来健康的人和精神病患者并没有实质的区别,谁都有为所欲为的幻想,只不过健康的人将自己的意愿压抑在梦中了。

    今天上午,刘一鹤主持召开常务会议,专题研究招商引资工作。由于要将全市招商引资的项目捋一遍,直到中午也没完成全部议题,只好下午接着开,一直开到三点钟。

    开完会,我刚走进办公室,准备整理一下会议记录,内线电话就响了,欧贝贝接完以后对我说:“处长,彭市长让你到他办公室去一趟。”招商引资、外经外贸这一块归彭副市长主管,开了一天的会,看来彭副市长对会议纪要有指示,我拿起记录本就走。

    走到彭副市长办公室门前,我就听到屋子里谈笑风生,便轻轻地敲了敲门进去了。原来屋子里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市招商局局长温华坚,另一个是市财政局局长陈实。这两个人是彭国梁一手提拔的,在东州官场无人不知这二人是彭国梁的左膀右臂,然而,我对这两个人一点好印象都没有。起初也不知道为什么。从面相上看,这两个人都长得肥头大耳的,都算是好面相,但总觉得眼下的面相不是他们的真面相,他们不应该是这样的面相。我记得弗洛伊德说过,梦的伪装包括“显意”与“隐意”此时这两个人的面相大概就是“显意”我没有看到的那一面就应该是“隐意”了,就像在梦中我变成一只老鼠东窜西窜的,这大概就是我的“隐意”当这两个人满面红光地与我握手之际,我忽然发现陈实堆笑的脸像一只猫脸,不对,不是猫脸,是豹脸,这分明就是我怪梦中那头花豹的脸;我不动声色地观察一下叼着一支烟的温华坚的脸,拱出来的嘴很有点像狗嘴,特别是与嘴快连到一起的鼻子,很像正在嗅着什么的狗鼻子,但仔细一看,没有狗鼻子威猛,分明是狼鼻子,再看看眉眼,我恍然大悟,怎么和我在怪梦中遇到的那头母狼的脸一模一样,真是太奇怪了,还缺一头狮子,莫非?

    我不经意地望了一眼彭副市长,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望着他那一张一合的大嘴,我仿佛听到了狮子的吼声,怎么会是这样?我知道我开了一天会,大概是精神又分裂了,我一直不知道我的潜意识为什么这么活跃,却一直形不成意识,但我知道梦是有意义的,怪梦具有特殊的意义,尽管这种意义还没有显现出来,但我有预感,早晚有一天梦会变成现实。对于潜意识的活动“求是”是得不到正确答案的,只能“求非”有时候荒谬就是真理,因为真理这东西充满了幽默,也的确滑稽。

    彭副市长对我再次强调了对招商引资有突出贡献人员给予奖励的重要性。目前东州市最大的招商引资项目是朱文武的房地产集团与香港万通集团合作开发的位于黑水河畔五家庄段的河港花园。这是目前东州市开发的最高档的住宅社区。为了起到示范带动效应,常务会议上决定奖励在引进这个项目中有突出贡献的人员,但究竟奖励谁、奖励多少,刘一鹤故意卖了一个好给彭国梁,由主管市长定人员、定奖励额度。彭国梁可能以为这是刘一鹤对他礼让三分,但我却觉得这是刘一鹤下的一个套儿。因为这个权力太大了,如果主管市长对招商引资有功人员愿意奖励谁就奖励谁,愿意奖励多少就奖励多少,那么这就不是奖励,而成了赏赐了,还有什么套儿比这更明显的。但是,彭国梁似乎有自己的小算盘,他盘算了一下香港方面的投资额后,决定按千分之三奖励。但是他嘱咐我千分之三不要写到会议纪要里,只写市政府常务会议决定按一定比例奖励招商有功人员,而且着重嘱咐了这一点。

    我心领神会地记下以后,彭国梁和蔼可亲地说:“恒达,明天是老领导的生日,我给他老人家准备了两瓶好酒。”说完他哈腰打开书柜下面的两扇柜门,取出两瓶包装精美的茅台。“恒达,”彭国梁将酒递给我说“这是两瓶五十年以上的茅台,给老领导做生日礼物吧,我知道他喜欢喝茅台,本来我应该亲自送去,祝他老人家生日快乐,但是明天我和华坚、陈实去香港,你就代我转达心意吧!”

    说心里话,我真佩服彭副市长的记性,每年老领导过生日他都有所表示,我还真为他们之间的这份情义而感动。只是离开彭副市长办公室后,我心里空落落的。在东州官场上,彭国梁、温华坚和陈实都是属马的,人称“三驾马车”近半年来,他们为了招商引资,三个人频繁地一起去香港、飞澳门,大有天马行空的气势。最近有传言,有人在澳门的大鸟笼子里见过他们,这种流言就像粪坑里飞起的苍蝇一样嗡嗡叫着讨人嫌。其实每个人都梦想成为天马,为所欲为是人的天性,但是人还有另一种天性;那就是喜欢钻鸟笼子,喜欢被囚禁的刺激,这或许是对另一个世界的寻找。应该说,人一生下来,就开始寻找另一个世界,很多人找来找去,不知道为什么就钻进了鸟笼子。

    我发现伟大的建筑设计师一共有两种:一种是设计水晶宫的,另一种是设计鸟笼子的。但这两种建筑没有一种是按照灵魂的样子设计的,灵魂喜欢飞,但不是鸟;灵魂喜欢沉思,但也不是我笔下稿纸上排列整齐的方块。柏拉图将灵魂分为理智、激情和欲望三个组成部分,并认为理智是灵魂最高的部分,它来自于神,是不死的;欲望的本性是贪得财富,它占据灵魂最大部分;激情如果受到适当的训练,将成为理智的辅助者,共同领导欲望。激情和欲望都应该服从理智,但是恰恰相反,激情和欲望常常领导理智,这是为什么?

    一切都被朱大伟言中了,欧贝贝突然向我请了半个月的假,自从我到综合二处当处长以后,欧贝贝从来没有请过假,突然要请半个月的假,本来我应该问一问请假的原因,但不知为什么,我竟然没有问出口,而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望着欧贝贝离去的背影,我心中一边暗叹红颜薄命,一边羡慕赵忠那个假和尚,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了钱和权,癞蛤蟆也能吃上天鹅肉。但转念一想,欧贝贝也算不得白天鹅,以她现在的身份,无论长得多漂亮,也只能算灰姑娘,而且是饥不择食的灰姑娘。我心想,如果朱大伟透露的信息是真的,彭国梁得知灰姑娘做人流了会怎么想?要知道朱大伟他爹是东州市有头有脸的大房地产商,哪个大房地产商不揪着几绺土地爷的小辫子,否则生意怎么可能做得下去?一想到这些,我就有一种因灵魂裸露而感到的羞愧。尼采说,这诱惑之神和天生良心的陷阱,他的声音可以深入每个灵魂的深处。他杜撰了一个查拉图斯特拉竟敢质问太阳,结果尼采疯了,我可不想重蹈他的覆辙。

    昨晚下半夜就开始电闪雷鸣,大雨一直下到第二天中午也没有停,下午两点钟,欧贝贝披头散发地冲进办公室,说难听点,那样子就像刚刚被强暴了似的,我刚想问:“贝贝,不好好休假到办公室来干什么?”还没等我开口,她抄起电话当着全处同事的面,破口大骂起来,谁都能听明白,她在骂她老公王朝权,骂着骂着便痛哭起来。

    我见大家像听戏似的面面相觑,便起身示意大家先出去,我的意思是无论在欧贝贝身上发生了什么,总得给人家留点面子,毕竟是同事。黄小明第一个先出去了,紧接着是许智泰,朱大伟离开时诡谲地看了我一眼。我本来想等大家走了劝几句,但站了一会儿,发现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摇摇头也离开了办公室。

    欧贝贝的确休了半个月假,上班那天没精打采的,人也瘦了一圈。我从那天她在电话里骂她老公的只言片语中能听出来,她做完人流回到家里,两个人就吵了起来,欧贝贝是冒着大雨到办公室的,要不是致命的矛盾,她老公怎么会让刚刚小产的妻子冒着大雨离开家?

    上班当天,欧贝贝就向全处同事宣布她离婚了,让大家有好男人想着她点,许智泰和黄小明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只有我和朱大伟没露声色。欧贝贝就这样成了小单亲,每天望着她楚楚动人的脸蛋,我又心旌摇荡起来。

    其实,按照黄小明的能力和水平,根本不适合做市长秘书,那他适合做什么呢?这话我从来没和别人说过,因为我觉得我也有这个能力和水平,这一点在我给老领导当秘书时就已经得到了充分的验证,我写的尿饮感悟要比老领导口述的关于尿疗法的哲学思考深刻得多,这就说明我的实际水平高于老领导,当然黄小明的实际水平比我还高,尽管这一点许多人特别是领导们没看出来,或者装作没看出来,但是,我是他的处长,我看出来了。我认为黄小明不适合做市长秘书,按照他实际的能力和水平,他适合做市长或者比市长更高的其他的什么长。这并非危言耸听,而是凭借着实事求是的原则说出来的心里话。当然,我认为我也有这个能力和水平。正因为如此,我才只能把这种话憋在心里,因为这种话也只能憋在心里,说出来不符合实事求是的原则,因为太真实了。

    我的从政经验告诉我,千万不要相信真实,因为越真实的东西越接近谎言。黄小明大概非常明白这一点,他将真实掩盖起来,像一只羊一样,混在羊群中咩咩地叫着,但我知道他不是羊,他是狼,是一只找不到同伴极度孤独的狼。他知道一只孤独的狼潜入羊群,要想生存下去,最好的出路就是由狼变成狗,否则,非死在牧羊人之手不可。黄小明由于本质上是狼,因此一旦做狗当然是最优秀的狗。这一点彭副市长看得最清楚,好狗谁不喜欢?因此黄小明成为市长秘书是我预料之中的事。

    黄小明堂而皇之地接替了胡占发,胡占发卧薪尝胆五六年刚解决正处级没多久,终于如愿以偿地成了古桥区副区长,于是朱大伟又一反常态成了黄小明的跟屁虫。我心想,朱大伟要想有黄小明的城府,真还得历练几年。

    都说群众的眼睛是最亮的,我从来没相信过这句话,我觉得最亮的还是自己的眼睛,因此,我也只相信我自己的眼睛。不过,群众的眼睛的确在黄小明身上亮了一回,自从他当上市长秘书以后,上作隆中对,下打洗脚水,超出其他市长秘书十万八千里,其他市长在羡慕彭副市长的同时,都觉得自己瞎了眼,怎么就没选黄小明给自己当秘书?这一点似乎群众都看见了,于是在年终评先进时,市政府办公厅七百多人无记名投票,黄小明高票荣立三等功,这在市长秘书的历史上是从来没有过的。黄小明的市长秘书干得似乎如鱼得水。

    很长时间没有和赵忠吃饭了,自从刘一鹤回到东州市任市长后,这小子除了包庙发财以外,还干上了房地产。令我不解的是,自从欧贝贝打胎离婚以后,没看出她与赵忠再有什么瓜葛,欧贝贝给我的感觉好像鸡飞蛋打什么也没捞着;至于彭副市长与欧贝贝之间也没有发现什么暧昧的迹象。我开始怀疑朱大伟这小子的判断,看来还是年轻啊!

    星期天晚上我跟老婆刚吃完饭,赵忠突然给我打电话,非要请我喝茶,盛情难却,我只好开车去了明月轩。当然我开的奥迪车是从市招商局下属的一个公司借的,办公厅各综合处本来不配车,但是毕竟综合处室居高临下,因此各处室都从下面借车开。

    明月轩是东州市档次最高的茶楼,老板不是别人,正是赵忠。假和尚开这么一家高档次茶楼,不为别的,就为了附庸风雅交朋友。我在礼仪小姐的引领下走进包房时,这家伙正坐在圈椅内一边品茶一边闭目欣赏琵琶曲。弹琵琶的虽然是一位丰姿绰约的女孩,但是,曲调却有“银瓶炸破水浆迸”的气势。我一进门,赵忠睁开眼摆摆手,女孩抱着琵琶知趣地出去了。服务小姐重新泡了铁观音。

    我抿了一口茶,开玩笑地问:“你这假和尚突然请我喝茶,是不是对哪部佛经又有心得了?”

    赵忠显得很严肃,既像是心中藏着什么大事,又像沉浸在刚才的琵琶曲中还没有出来,叼着手中的半截烟,反问道:“恒达,你知道刚才的曲子叫什么吗?”

    我还真没太注意刚才的曲子是什么名堂,只觉得像有千军万马一样,便随口胡诌道:“是不是春江花月夜啊?”

    赵忠努力睁大小眼睛深沉地说:“真想不到你杨恒达也让官场熏得索然无味了,春江花月夜是首抒情的曲子,乐曲描写的是在夕阳西下、月上东山时分,春江的月夜幽静而安祥,水面碧波荡漾,落日的余晖洒在江面上,恬静、醉人,从远处的一叶轻舟上隐约传来在船上演奏箫鼓的声音,飘渺、悠长,使人沉湎于诗情画意之中,怎么会有‘铁骑突出刀枪鸣’的味道?”

    我不好意思地说:“刀枪鸣的味道我没听出来,不过曲调中透着一股子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算你说着了,”赵忠惆怅地叹了口气说“告诉你吧,这是琵琶曲中最著名的一首十面埋伏。”

    我听到“十面埋伏”四个字,心里咯噔一下,我知道赵忠这个人背靠刘一鹤,一直参与刘一鹤与彭国梁的权争,他突然找我喝茶大谈十面埋伏是什么意思?

    “赵忠,”我奚落地试探道“放着赏心悦目的春江花月夜不听,却听四面楚歌的十面埋伏,看来你这假和尚到底是假和尚,心不静啊!”“恒达,‘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都说红楼梦是将‘真事’隐进‘通灵’之说的假故事中去了,我一直不信,小说就是小说,怎么可能当真事看?不过,我最近又看了一遍红楼梦,还真看出一些‘真事’来,而且这些‘真事’即将发生在东州。”赵忠卖关子地说完,不露声色地看着我。

    我心里一惊,情不自禁地问:“东州?”

    “要不怎么说历史常常是惊人地相似呢!”赵忠像是满腹心事地给我斟了一杯茶,然后神经兮兮地说:“恒达,这就叫‘乱哄哄的你方唱罢我登场’,你说人是迷恋位置多一些,还是迷恋命运多一些?”

    我从赵忠的阴风阳气中听出了一些端倪,这张猪脸充满了对金钱和权势的牵挂,他让我感到眼前的猪头里装满了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些秘密很可能让我潺潺流淌的生命之溪奔向一大片死水,进而使我的前途消失在死水之中。我判断赵忠今天请我喝茶一定有所图谋,但是如果不给他点脸色,藏在猪头里的图谋就不会立即暴露出来。

    于是我脸一拉,动气地问:“赵忠,你小子阴阳怪气的,到底想说什么?”

    赵忠见我动气了,便淡然一笑,拍着我肩膀说:“恒达,送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你要不要?”

    我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赵忠慢慢地嘬了一口茶,脸色阴险地说:“欲望犹如恶毒的蜘蛛女,她把贪婪者引入她的网中。恒达,前两天我去了澳门,你猜我在大鸟笼子里看见谁了?”

    不用赵忠点破,我心里全明白了,只是前两天彭国梁去了香港,怎么会在澳门?

    “赵忠,”尽管我全明白了,可是我还是不愿意相信,便质疑道“你该不会认错人了吧?”

    “恒达,”赵忠狡黠地一笑说“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不过,我在办公厅工作那么多年,你想我会认错人吗?当时迎头碰上,不过他们仨并未注意我,可是彭国梁那身打扮,确实吓了我一跳,穿着大红的t恤衫,手链、戒指、项链、烟嘴,简直像个黑社会老大。看来,人无论爬多高,也爬不出自己的内心,爬不出命中注定的结局啊!”赵忠的话无疑挑明了彭国梁的命运,这说明刘一鹤已经采取行动了,怪不得这两天黄小明频繁地请许智泰到彭国梁办公室去,看来彭国梁坐不住了,这是想请林永清去做齐秀英的工作呀!其实,齐秀英也未必能左右彭国梁的命运。谁都知道打蛇要打七寸的道理,说不定刘一鹤早就捅到中纪委了,紧接着会发生什么?我实在不敢想,要知道政治是常以“手段”换取“目标”的。我该怎么办?

    很显然,赵忠能跟我说实话,就没把我当外人,这种不见外一定是有图谋的,于是我故作镇静地说:“常言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赵忠,几杯茶水再解渴,也救不了大火,更救不了池鱼啊!”赵忠扔给我一支烟,然后拿起茶几上的打火机给我点上火,诡谲地说:“恒达,我非常理解你此时的心情,但是忠诚也要看对什么样的领导,刘市长可是赏识你很久了,刘市长说,老领导在老干部中德高望重,你服务老领导多年,只要你做一做老领导的工作,让老领导不插手这件事,你就算立了大功。”

    赵忠的话让我内心世界倒海翻江,这分明是让我演无间道啊!官场上是最讲究圈子的,我现在是彭国梁的人,但是毫无疑问,彭国梁面前裂开了一道深渊,任何人跳下去都将被吞噬,我凭什么跟着往下跳?但是那么大的深渊,只要彭国梁跳下去,整个圈子都将填进去,我根本逃不掉啊!想到这儿,我脑海里浮现出一块石头,立在悬崖边,上面写着“彭国梁殉葬品之墓”不,凭什么?凭什么他下地狱我就得下地狱?

    想着想着,我的手有点抖,我胡乱地喝了一口茶,心神不宁地说:“赵忠,事情来得突然,容我好好想一想,好吧!”

    赵忠理解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恒达,我是商人,我只信奉一句话,我不上天堂谁上天堂。”

    或许是话题太沉重了,沉默了片刻,赵忠转移了话题,他眯起小眼睛问:“欧贝贝最近怎么样?”

    我心想,死胖子装什么蒜,把人家肚子搞大了,还把人家的家搞垮了,你会不知道欧贝贝怎么样?便揶揄道:“赵忠,你口口声声跟我吹牛皮,说把欧贝贝拿下了,你会不知道她怎么样?”

    “恒达,”赵忠笑嘻嘻地说“不瞒你说,拿是拿了,但是没拿下,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哥们儿的老枪就是拉不开栓。”

    “别跟我装,”我心想,把人家肚子都弄大了,还耍赖,便讥道“种都开花结果了,不是你的种是谁的种?”

    赵忠腆着猪头说:“这还用说,他老公呗!”

    我用质疑的口气说:“别提人家老公了,要不是你小子不负责任,欧贝贝能离婚?”

    “离婚?”赵忠瞪着小眼睛问“恒达,你是说欧贝贝离婚了?”

    我动气地指着他说:“还他妈装!”

    “天地良心,杨恒达,”赵忠脖子粗脸红地说“我那天真没拉开栓!”

    “那孩子是谁的?”

    话一出口,我猛然明白了,赵忠似乎也明白了,他猛然站起身,迈着熊步恶狠狠地说:“恒达,我知道睡欧贝贝的人是谁了,狗屁,真是有点作到头了!”

    昏黄的月亮挂在天空,我漫无目标地开着车,我发现宇宙就是一个巨大的子宫,天地万物孕育其中,这就叫存在。我生在存在之中,是存在的一根毫毛,我有所欲,我不知道存在是否亦有所欲,但我知道一个没有个性的世界,无论多么幸福、多么快乐、多么完美,都应该受到谴责,因为人和人类是两个问题,这就是问题的实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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